头痛欲裂,像是被钝器反复敲打,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神经末梢,炸开一片混沌的痛楚。
林景云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边境线上熟悉的伪装网和冰冷的枪械,而是一片陌生的昏暗。土坯墙壁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枯黄的草筋,屋顶低矮,几根朽木梁柱勉强支撑着,蛛网在角落里无声蔓延。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腐的霉味和淡淡的草药苦涩。
这是哪里?
他挣扎着想坐起身,浑身却酸软无力,尤其是后脑勺,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稍微一动,眩晕感便如潮水般涌来。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摸,触手一片黏腻干涸,还有粗布包扎的触感。
受伤了?
记忆的碎片开始倒灌:亚热带丛林的湿热,战友焦急的呼喊,爆炸的火光,撕心裂肺的剧痛,然后是无边的黑暗……他,代号“圣手”的特种兵军医林景云,中医世家传人,在掩护队友撤退时,身中数弹,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可现在,这具年轻、虚弱,明显营养不良的身体,这陌生的、带着浓郁时代印记的破旧房间……
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他没死,但也不是原来的自己了。他穿越了,或者说,重生了。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条缝,寒风裹挟着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钻了进来:“二少爷,您醒了?”
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约莫十一岁的小丫鬟端着一个豁口的陶碗,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她看到林景云睁着眼,脸上露出几分惊喜,又带着几分担忧:“您都昏迷一天一夜了,可吓死奴婢了。外公说您从山坡上摔下来,撞到了头,让您好生休养。”
二少爷?林景云眼神微动,却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用一种审视而陌生的目光打量着这个丫鬟,以及她身处的环境。
小丫鬟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低下头,小声说道:“二少爷,您……您是不是摔糊涂了?我是小翠啊。”
林景云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伤后的沙哑和一丝刻意制造的茫然:“小翠……我……头好痛,很多事情……记不清了。”他决定暂时伪装失忆,这是最快了解现状,又不引起怀疑的方法。
“啊?”小翠果然吃惊地捂住了嘴,随即眼圈一红,“都怪那些人!要不是大少爷他们……”她似乎想说什么,又猛地收住,脸上掠过一丝恐惧,连忙改口,“二少爷您别急,慢慢想,总会想起来的。您先喝点米汤吧,夫人……哦不,是过世的姨娘以前常说,米汤养人。”
姨娘?庶子?林景云敏锐地捕捉到这些词,结合这破败的环境,心中已有了大致猜测。他接过陶碗,温热的米汤顺着喉咙滑下,给冰冷的身体带来一丝暖意,也让他的思绪更加清晰。
他一边小口喝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引导:“小翠,跟我说说……家里的事吧,还有……我娘。”
小翠见他似乎真的忘了许多,便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
原来,这里是清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的云南,一个姓林的盐商家族。他是林家二少爷林景云,却是庶出。生母柳氏是位郎中之女,性情温婉却不善奉承,不得家主林老爷的喜爱,早已病逝。主母王氏为人刻薄,视他们母子为眼中钉,嫡长子林景辉更是嚣张跋扈,时常带人欺辱原主。他们母子一直住在林家大宅最偏僻的这个破院里,日子过得艰难,全靠生母偶尔采药换钱,以及外公家偷偷接济。原主这次上山采药,就是为了给外公凑药钱,却“意外”跌落山坡。
“姨娘是位好人,懂医术,心肠软,可惜……”小翠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惋惜,“她留下来的东西不多,都给二少爷您收着呢。”
送走小翠,林景云靠在床头,闭上眼,消化着这些信息。庶子,受尽欺凌,生母早逝,处境堪忧……这开局,真是糟透了。但他林景云,前世在枪林弹雨和尔虞我诈中都能活下来,这点困境,还打不倒他!
他强撑着身体下床,在狭小简陋的房间里翻找起来。很快,在一个破旧的木箱底层,他找到了小翠说的“姨娘留下的东西”。
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物下,是两本泛黄的医书。一本是《滇南本草》的残卷,纸张脆弱,边角多有破损,显然被翻阅过无数次。另一本,竟然是《本草纲目》,虽然也是旧书,但保存相对完好。
林景云的心脏猛地一跳!《滇南本草》专注于云南本地药材,《本草纲目》更是中医集大成之作!他出身中医世家,这两本书对他而言,简直是无价之宝!前世的知识,加上这个时代的药典,他安身立命的根本就有了!
在书页间,他还发现了一块玉佩,只有半块,墨绿色的翡翠,质地温润,上面用古朴的篆文刻着四个字:悬壶济世。
悬壶济世……林景云摩挲着玉佩冰凉的表面,感受着那深刻的字迹。这不仅是母亲的遗物,更是她未能实现的理想,或许,也是原主内心深处的渴望。而这,恰恰与他前世身为医者的信念不谋而合。
他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一股暖流似乎从玉佩传入掌心,驱散了些许寒意。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
既来之,则安之。从今天起,他就是林景云,他要用这双手,改变这具身体的命运,也要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代,活出个人样来!
他将医书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又找来笔墨纸砚——那是原主省吃俭用留下来的,开始就着昏暗的油灯,一字一句地抄录《滇南本草》的残卷。对他而言,这些不仅仅是文字,更是力量,是未来的武器。
就在他沉浸在对医学知识的温习与这个时代药材的对照中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杂乱而嚣张的脚步声。
“砰!”
房门被人一脚粗暴地踹开,冷风倒灌进来,吹得油灯火苗一阵摇曳。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锦缎棉袍的青年,面容与原主有几分相似,但眉宇间满是倨傲与阴鸷。他身后跟着两三个膀大腰圆、面露凶光的恶奴。
正是嫡长兄,林景辉。
林景辉斜睨着坐在桌前、脸色苍白的林景云,目光落在桌上的纸张和医书上,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厌恶。
“哟,这不是我们林家的废物二少爷吗?命挺硬啊,从那么高的山坡摔下去都没死?”他踱步进来,皮靴踩在泥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踩在人心上。
林景云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这副沉静,反而让林景辉觉得受到了挑衅。
“怎么?摔傻了?连大哥都不会叫了?”林景辉走到桌前,一把抓起林景云刚刚抄录的几页纸,粗略扫了一眼,脸上的嘲讽更浓了,“呵,鬼画符似的,写的什么玩意儿?《滇南本草》?就凭你?”
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将那几页纸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
“一个庶出的贱种,不好好待在你的狗窝里等死,还妄想学人行医?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林景辉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逼视着林景云,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我娘说了,你娘就是个狐媚子,勾引我爹,生下你这么个孽障!你跟你那死鬼娘一样,都是下贱命!”
林景云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前世作为特种兵的血性与杀气几乎要抑制不住,但他强迫自己冷静。现在这具身体太弱,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不能冲动。小不忍,则乱大谋。
见林景云低头不语,林景辉只当他是怕了,心中更加得意,抬脚踩在那团被他揉皱的纸上,用力碾了碾:“告诉你,林景云,有我在一天,你就休想出人头地!安分点,还能苟延残喘,要是敢动什么歪心思……”他凑近林景云耳边,声音阴冷如毒蛇,“我会让你死得比你娘还惨!”
说完,他直起身,对着身后的恶奴一挥手:“我们走!别沾了这穷酸晦气!”
一行人嚣张地来,又扬长而去,留下被踹坏的房门在寒风中摇晃,以及一地狼藉。
林景云缓缓抬起头,眼神中没有了刚才的隐忍,只剩下冰冷的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芒。他慢慢蹲下身,将地上被踩踏得不成样子的纸团捡起来,小心翼翼地展开,试图抚平上面的褶皱和污迹。
看着那模糊的字迹,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刺痛,林景辉那张狂而恶毒的脸庞,以及那句“死得比你娘还惨”的诅咒,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心底。
“林景辉……王氏……”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这笔账,我记下了。今日之辱,他日,我必百倍奉还!”
昏黄的灯火下,少年清瘦的身影挺得笔直,那双原本黯淡的眸子里,燃起了复仇与崛起的火焰。一个来自现代的强悍灵魂,在这个屈辱的起点,正式宣告了他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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