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声像涨潮的海水,瞬间漫过整个山坡。沈禾抬头时,那团“黑云”已压到头顶,无数蝗虫振翅的声响刺耳得让人牙酸——它们不是零散的虫豸,而是密集得能遮蔽月光的虫群,翅膀反射着冷光,落地时竟能砸得枯草微微颤动。
“妈呀!”沈强吓得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麻袋里的荞麦苗散了一地。他连滚带爬地往坡下躲,却被慌乱中蹦跳的蝗虫缠住裤脚,急得哭喊起来:“别咬我!别咬我啊!”
沈禾没时间理会他的狼狈。她猛地将陶罐里剩余的灵泉水泼向最近的一片荞麦苗,又抓起田埂上备好的艾草束,点燃后插在土垄间。浓烟带着辛辣的气味升腾而起,刚要落下的蝗虫果然迟疑了,翅膀一偏,绕向别处。
“根儿!去村头喊人!让大家立刻点燃地里的柴草坑!”沈禾朝着坡下大喊。沈根虽吓得脸色发白,却牢牢记住姐姐的话,拔腿就往村里跑,瘦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蝗虫已开始啃食边缘的幼苗,脆嫩的芽尖被咬断的声音此起彼伏。沈禾心一横,咬破自己的指尖——她忽然想起空间灵泉里的光点,或许血能激发灵泉的更多效用?她快步跑到陶罐旁,将血珠滴进剩余的半罐灵泉里,泉水瞬间泛起红光,那些细小的光点像活过来一样,在水中翻滚。
她用葫芦瓢舀起掺了血的灵泉水,对着蝗虫密集的区域泼过去。奇迹发生了:沾到泉水的蝗虫瞬间翅膀僵直,纷纷从苗上掉落,抽搐两下便不再动弹。未沾到水的蝗虫见状,竟像是受到了惊吓,嗡嗡地往烟浓的地方逃。
“沈丫头!我们来了!”里正的吼声从坡下传来。十几个村民举着火把、扛着艾草束奔上坡地,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惊魂未定的决绝。李家婶子跑得最快,她手里还提着一个布包,里面是刚缝好的麻布口袋,“快!把死蝗虫装起来,磨成粉还能当饲料!”
村民们立刻分工:年轻汉子负责添柴加火,让柴草坑的烟更旺;妇女们用浸了苦艾水的布条在田埂间拉成防线,将漏网的蝗虫赶向浓烟区;老人和孩子则蹲在地上,用树枝拍打零星的蝗虫,再把死虫装进布袋。
沈强不知何时也爬了起来,他看着沈禾泼泉水驱蝗的样子,愣了愣,竟也抓起一根树枝,笨拙地拍打靠近自己的蝗虫。他裤脚的补丁被蝗虫咬破了几个洞,腿上也添了几道红痕,却没再喊着逃跑——刚才蝗虫钻进衣领的滋味,让他终于明白,这坡上的庄稼要是没了,他全家也难逃饿死的下场。
“沈强!把那边的艾草束递过来!”沈禾的声音冷静有力。沈强下意识地照做,将一捆晒干的艾草扔给她。火光中,他看到沈禾胳膊上的伤口还渗着血,却只顾着往苗上浇泉水,额头上的汗珠混着烟灰往下淌,竟让他心里泛起一丝羞愧。
虫群的攻势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蝗虫终于退去,留下满地虫尸和被熏得发黑的田埂。村民们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火把渐渐熄灭,只剩下柴草坑的余烬还在冒烟。
“活下来了……真的活下来了!”一个老人抚摸着完好的荞麦苗,老泪纵横。地里的幼苗虽有些叶片被啃出缺口,但大部分都保住了,沾着灵泉水的苗更是生机盎然,连被沈强拔起又仓促栽回的几株,都在晨光中舒展开了新叶。
李家婶子走到沈禾身边,看着她空空的陶罐,又看了看那些格外精神的幼苗,疑惑地问:“禾丫头,你这水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比苦艾还管用?”
沈禾心头一紧,连忙掩饰道:“这是我在山涧找到的一股泉水,味道有点涩,没想到能驱虫。”她故意指了指远处的山坳,“就在那边,我明天带您去看看。”李家婶子虽还有疑虑,但也没再追问,只是帮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你这孩子,真是咱们村的福星。”
村民们陆续散去,里正特意留下沈禾,沉声道:“刚才逃过来的难民说,这只是蝗灾的先头部队,后面还有更大的虫群,最多两天就到。咱们的艾草和柴草不够用了,得想办法多准备些。”
“我有办法。”沈禾说,“山上的野蒿和苦艾都能用来驱虫,咱们可以组织人去采;另外,蝗虫怕碱性的东西,村里的草木灰可以收集起来,和水调成糊状涂在苗上,也能起到防护作用。”她在农科院做过蝗虫防治实验,知道草木灰的碱性对蝗虫的消化道有刺激作用,虽不如农药有效,但在古代已是不错的办法。
里正连连点头:“就按你说的办!我现在就去召集村民。”他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沈强那孩子虽浑,但刚才也没逃,你……多担待些。”沈禾望着坡下沈强帮着收拾虫尸的背影,轻轻“嗯”了一声。
等村民都走净,沈禾才瘫坐在田埂上。指尖的伤口还在疼,灵泉的异动更让她心绪不宁——刚才掺了血的灵泉虽威力大增,但空间里的泉水竟肉眼可见地浅了半寸,那些细小的银鱼也少了几条,水底的黑土似乎也不如先前肥沃了。
“姐姐,你没事吧?”沈根提着一个装满虫尸的布袋跑回来,小脸被烟熏得黑乎乎的,“娘让我给你带了块窝头,你快吃。”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硬邦邦的窝头,上面还带着体温。
沈禾接过窝头,心里一暖。这是陈氏用李家婶子送的小米掺着野菜做的,家里总共就这么几块,却特意给她留了最大的。她掰了一半递给沈强:“给你,垫垫肚子。”
沈强愣了愣,没接,转身从地上捡起散落的荞麦苗:“我……我把这些苗重新栽上。”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不易察觉的歉意。沈禾没说话,陪着他一起把苗栽好,又浇了些稀释的灵泉水。
回到家时,陈氏已煮好了野菜汤,汤里飘着几颗小米,香气让沈禾的肚子咕咕叫起来。她刚坐下,就听到院门外传来张氏的声音,这次却不是撒泼,而是带着哭腔的哀求:“禾丫头,你开开门,求你救救我们家……”
沈禾皱着眉打开门,只见张氏抱着一个发高烧的孩子,身后跟着李氏,两人都哭丧着脸。“是老三的孩子,昨晚被蝗虫咬了,今天就烧得直说胡话。”张氏把孩子往沈禾面前推,“你那水连蝗虫都能驱,肯定能治发烧,求你给孩子喝点吧!”
沈禾看着孩子通红的小脸,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她知道灵泉水有滋养作用,但能不能治发烧还是未知数。可看着孩子微弱的呼吸,她实在狠不下心拒绝。“我只能试试,不一定管用。”她转身去拿陶罐,却被陈氏拉住了。
“禾儿,那水是咱们的救命水……”陈氏的声音里满是担忧。沈禾拍了拍她的手:“娘,救人要紧。”她倒了小半碗灵泉水,兑了些温水,用勺子小心地喂给孩子。
孩子喝下水后,没过多久就退了烧,呼吸也平稳了些。张氏和李氏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喜色。张氏刚要开口道谢,却被李氏拉了一下,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讷讷地说:“我们……我们走了。”
她们刚走,李家婶子就来了。她把一个布包放在桌上,里面是半袋糙米:“这是我托人从镇上换的,你家现在正是需要粮食的时候。”她压低声音,“我刚才看到张氏从你家出来,她是不是来要你的水了?”
沈禾点头,没隐瞒:“她孙子发烧,我给了点水。”李家婶子叹了口气:“张氏那人心眼小,你这次救了她孙子,她未必会感激你,反而可能惦记上你的水。你以后可得藏好,别被她偷了去。”
这话让沈禾心里一沉。她知道张氏的性子,今天的事多半会让她起疑心。果然,当天下午,就有村民来问她要“驱虫水”,说是听张氏说她有能治病的神水。沈禾只能借口泉水快干了,勉强打发过去。
接下来的一天,村民们都在忙着准备防蝗物资。沈禾带着人在山上采艾草时,特意找到了一处有普通山泉的地方,让大家误以为这就是“驱虫水”的源头,才算暂时打消了众人的疑虑。可她心里清楚,这只是权宜之计,灵泉的秘密迟早会被发现。
傍晚,沈禾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刚进入空间就愣住了——灵泉的水位又降了,泉水里的光点变得稀疏,连那些银鱼都沉在水底,一动不动。她蹲在泉边,指尖刚碰到水面,就感到一阵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吸她的力气。
“难道是因为我用了血?”沈禾喃喃自语。她想起昨晚滴血入泉的举动,或许那并不是激发灵泉,而是过度消耗了灵泉的生机。她试着将手放进泉里,集中精神想着“滋养”,泉水里的光点才慢慢亮了些,但她的头却开始发昏。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村庄的宁静。沈禾连忙退出空间,走到门口张望——只见两个穿着官府差役服饰的人骑着马,正往村里走,手里还举着一面写着“征粮”二字的旗子。
“不好了!官府来征粮了!”有村民大喊起来。整个村子瞬间乱作一团,家家户户都忙着把仅存的粮食往地窖里藏。里正匆匆忙忙地迎上去,脸上堆着笑:“差役大人,我们村遭遇大旱,又逢蝗灾,实在没有余粮啊!”
为首的差役冷笑一声,马鞭一指坡地:“没有余粮?那坡上的荞麦苗是怎么回事?朝廷有令,凡有庄稼的农户,一律缴纳三成粮食充军饷。谁敢违抗,以抗旨论处!”
沈禾的心沉到了谷底。三成粮食?如今荞麦还没成熟,就算全部收割,也不够缴纳的。而且这是全村人的希望,要是被官府征走,大家只能等死。
“大人,这荞麦还没成熟,根本不能收割啊!”沈禾上前一步,鼓起勇气说道,“而且蝗灾还没过去,要是把苗征走,我们全村人都会饿死的。”
差役上下打量着她,眼神里满是轻蔑:“哪来的黄毛丫头,也敢插嘴官府的事?再敢多言,把你抓起来关进大牢!”他的马鞭一挥,就要抽到沈禾脸上。
“住手!”一个沉稳的声音突然传来。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青色长衫、背着药箱的年轻男子从人群外走进来。他身形挺拔,面容清俊,腰间挂着一块玉佩,看起来不像普通的村民。“大人,苛政猛于虎。如今百姓已身陷绝境,再强征粮食,恐生民变。”
差役愣了愣,显然没料到会有人敢反驳他。他看清男子的衣着,气焰收敛了些,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你是什么人?敢管朝廷的事?”
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亮在差役面前:“在下苏砚,奉太医院之命,前来西北巡查灾情。”令牌上刻着“太医院”三个字,差役脸色一变,连忙翻身下马,躬身行礼:“小人不知是苏大人,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苏砚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沈禾身上,看到她胳膊上的伤口和沾着泥土的双手,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这姑娘说得没错,如今灾情严重,朝廷已下旨减免西北赋税,尔等竟敢私自强征粮食,可知罪?”
差役吓得脸色惨白,连忙磕头求饶:“小人是一时糊涂,是镇上的李主簿让我们来的,我们再也不敢了!”
苏砚冷哼一声:“回去告诉李主簿,若再敢苛待百姓,我定会上奏朝廷,治他的罪。”差役连滚带爬地骑上马,一溜烟跑了。
村民们都松了口气,纷纷围上来感谢苏砚。苏砚却径直走到沈禾面前,拱手道:“姑娘方才临危不乱,实属难得。在下听闻此地有能在大旱中发芽的庄稼,特来看看。”
沈禾心里一紧。苏砚是太医院的人,他来查灾情是假,恐怕是冲着她的荞麦苗来的。她看着苏砚探究的目光,不知该如何应对——要是让他发现荞麦苗的异常,再追问起灵泉的事,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空间里突然传来一阵异动。沈禾的意识瞬间被拉了进去,只见灵泉的泉水突然沸腾起来,那些沉在水底的银鱼竟化作一道银光,钻进了她的指尖。她感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再看向空间里的荞麦苗,竟在瞬间长到了半尺高,结出了细小的花穗。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苏砚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沈禾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指尖竟泛着淡淡的银光,而远处的坡地上,那些刚被灵泉水浇灌过的荞麦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
苏砚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他瞳孔一缩,快步走向坡地,蹲下身仔细观察着荞麦苗,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这……这怎么可能?寻常荞麦至少要两月才开花,这苗竟一夜之间就结穗了?”
周围的村民也发现了异常,纷纷惊呼起来。沈禾站在原地,指尖的银光还未褪去,心里一片慌乱。灵泉的异动越来越频繁,苏砚的目光又充满了探究,她该如何解释这反常的景象?更让她不安的是,那股从指尖传来的暖流,似乎还在牵引着她,让她不由自主地想靠近苏砚——这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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