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休养了四五日，林枫自觉气力恢复了大半，虽然比起穿越前那种能连续熬夜调试设备的精力还差得远，但至少正常行走、做些不太剧烈的活动已无大碍。他向苏念卿提出，想去农机站看看。
苏念卿起初有些犹豫，毕竟李大夫嘱咐过要静养。但见林枫态度坚持，眼神里也恢复了清明与活力，便也不再阻拦，只是叮嘱他千万不能劳累，早些回来。
消息传到农机站，王铁柱直接推了辆半旧的自行车过来接他。车杠上还挂着个帆布工具包，叮当作响。
“林同志，你能来真是太好了！”王铁柱脸上洋溢着热情，不由分说地将林枫扶上自行车后座，“路不远，就是有点颠，你坐稳了。”
自行车在土石路上颠簸前行，穿过稀疏的民居和已经开始泛黄的田野。秋风带着收获前特有的干燥气息扑面而来，林枫深吸一口，感受着这与实验室完全不同的、充满泥土和草木味道的空气。路两旁偶尔能看到劳作的农民，投来好奇的目光。
农机站位于县城边缘，几排红砖砌成的平房，围着一个不小的院子。院子里杂乱地堆放着各种农机具、轮胎、铁料，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柴油和金属味。与林枫想象中略有不同，这里更像一个大型的修理作坊，而非一个标准化的“站”。
王铁柱直接将林枫带到院子角落的一个棚子下，那里停着一台漆皮剥落、体型笨重的单缸卧式柴油机，旁边连接着一个同样老旧的发电机。几个穿着工装的年轻人正围着机器，一筹莫展。
“就是它了，‘老黄牛’，脾气犟得很！”王铁柱拍了拍冰冷的机器外壳，无奈道。
林枫没有立刻上手，而是先静静地观察。他绕着机器走了一圈，目光扫过每一个部件：油底壳有些渗油，进气管连接处有油污，线路包扎粗糙，有些接头已经氧化发黑。
“之前拆开看过哪些地方？”林枫问。
王铁柱指着燃油滤清器和喷油泵：“就这儿，滤网清过了，油泵也拆开看了，但里头太精细，没敢动。”
林枫点点头，对王铁柱说：“王技术员，麻烦你先把它启动一下，我听听声音。”
王铁柱示意一个年轻学徒上前，用摇把费力地摇了几圈，柴油机发出一阵沉闷的“突突”声，艰难地启动了。果然如王铁柱所说，运转极不稳定，转速时快时慢，排气管冒出阵阵浓黑的烟雾，伴随着不规则的爆震声。
林枫闭目凝神，仔细分辨着声音的来源和节奏。未来世界，他可以通过精密的传感器和数据分析系统瞬间定位故障，但在这里，他只能依靠最原始的经验和逻辑推断。
几分钟后，他示意熄火。
“问题可能不止一处。”林枫睁开眼，语气平静而肯定，“黑烟说明燃烧不充分，可能是供油过量或进气不足。转速不稳，可能与调速器有关，也可能是油路堵塞导致供油不畅，或者……电路接触不良影响点火稳定性。”
他说的几个名词，王铁柱半懂不懂，但感觉非常专业，连忙追问：“那……先从哪儿下手？”
“先从最简单的开始排查。”林枫挽起袖子，露出虽然苍白但已经不再无力的手腕，“先检查所有电路接头，确保接触良好，没有虚接。然后，重点检查空气滤清器和进气管路，看看有没有堵塞或者漏气。”
他没有直接去碰最核心的燃油喷射系统，而是选择从外围和可能性最高的地方入手。这既符合故障排查的逻辑，也避免了一上来就触碰最精密的部件可能带来的风险。
王铁柱立刻招呼学徒们拿来工具。林枫拿起一把螺丝刀，亲自上手，逐一拧紧发电机输出端、调节器以及连接到启动马达的每一个接线螺栓。他的动作不快，但极其稳定和精准，仿佛手中不是粗糙的工具，而是精密的仪器。
接着，他拆下那个简陋的油浴式空气滤清器，果然发现里面的机油已经污浊不堪，滤网也几乎被灰尘堵死。“这个必须彻底清洗，换上新机油。”他吩咐道。
检查进气管时，他用手电筒仔细照射，在一个法兰连接处发现了一条不易察觉的裂缝。“这里漏气，会影响空燃比，必须处理。”
王铁柱看得目瞪口呆。这些地方他们平时也会检查，但绝没有林枫这般细致和有条理。尤其是那个进气管的裂缝，非常隐蔽，之前一直没发现。
清洗滤清器，更换机油，用石棉绳和厚油脂临时封堵进气管裂缝……一系列工作完成后，再次启动柴油机。
“突突突……” 机器的声音明显平稳了一些，黑烟也淡了不少，但转速波动的问题依然存在。
“有进步！”王铁柱兴奋道，“林同志，你真神了！”
林枫却没有丝毫放松：“核心问题还没解决。现在，我们来看看燃油系统。”
他让王铁柱拆下喷油器，然后用一个自制的手动压力测试工具（其实就是利用废弃的千斤顶改造的）连接上去。当他缓慢加压时，发现喷油器不仅开启压力不足，而且雾化效果极差，喷出的不是油雾，而是断续的油线。
“喷油器磨损严重，需要更换或者找专门的师傅校修。”林枫给出了结论，“另外，我怀疑喷油泵的供油量也可能偏大，需要调整。但这个需要更专业的设备和经验，暂时不能动。”
虽然没有彻底修好，但故障点已经明确锁定，排除了其他干扰项。王铁柱和学徒们看向林枫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充满了敬佩。
“林同志，你这一来，可帮了我们大忙了！”王铁柱紧紧握住林枫的手，激动地说，“至少知道该往哪儿使劲了！喷油器我想办法去找人修，供油量的问题……等修好喷油器再看。”
回去的路上，王铁柱蹬车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不停地向林枫请教着各种柴油机的小问题。林枫也耐心解答，尽量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背后的原理。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枫回头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农机站，那里依旧杂乱，依旧充满油污，但他却感到一种奇异的充实。
知识在这里，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理论，而是能解决实际问题、被人需要的真实力量。这种脚踏实地、一点点排除故障、看到改善的过程，让他找到了在这个时代存在的、最初的价值。
他摸了摸口袋里那张画着简易充电电路的草纸，心想，也许下一步，可以尝试帮他们解决一下那个老跳闸的电路问题了。当然，得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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