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三爷！这不公平！”
洪九东一听这话，也顾不得害怕，一步蹿到陆寅身前。
“我兄弟就是个码头扛大包的，您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这么玩，未免以大欺小了吧？”
哑巴毛三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身边的小学徒，依旧是那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你们若不想玩这个游戏，可以就在此地拼个你死我活。 ”
“选吧。”
洪九东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玩吧，瘦子应该不是哑巴的对手。
不玩吧，两个人都得折在这里。
“我玩。”
陆寅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拍了拍洪九东的肩膀，示意他让开。
然后把手里的铜板，分开放进自己上衣的口袋里。
“瘦子你……”
“没事。”
陆寅走到巷子中央，与哑巴毛三相隔五步站定。
他知道，要想在这样的江湖中立足，这一关是迟早要过的。
这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二次有机会与孙禄堂以外的高手过招。
陆寅自己也很好奇，孙禄堂是宗师级的高手，自己毫无招架之力。
那眼前这个所谓的沪上十三条好汉，自己又差多少呢。
巷子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洪九东凑到陆寅耳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你小心，这哑巴使的应该是擒拿手。大擒拿七十二路，拿肩，颈，腰，胯，小擒拿三十六路，拿指，腕，肘。”
“据说他盗门还有一项独门绝技叫做‘兜鼠技’，能与人擦肩而过时偷其一根肋骨，对方需走出十步才会察觉！千万小心！”
他知道现在已经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了，于是把自己知道的情报一股脑全抖落出来。
陆寅看着他，听的神乎其神。
虽然好奇洪九东为何对这些事情如此熟悉，可也知道现在不是在意的时候。
擒拿手？
不知道与我的军中捕俘擒拿手有什么区别......
陆寅想着，摆出前世军中所学的黑龙十八式。
这也是一套擒拿，招式狠辣，有踢铛插眼，连拿带打，常用于一招制敌。
这时，小学徒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炷香，用火柴点燃，插进墙缝。
青烟袅袅升起。
“开始。”
话音落下的瞬间，哑巴就动了。
他没有惊人的速度，也没有骇人的气势，只是佝偻着身子，闲庭信步般地走了过来，仿佛一个饭后遛弯的邻家老头。
可在陆寅的感知里，对方每靠近一步，那股无形的压力就沉重一分。
那不是杀气。
更像是一张无形无质的网，正从四面八方缓缓收拢。
哑巴那只仅有三根手指的右手，慢悠悠地抬起，像一片枯叶，飘向陆寅的胸口。陆寅眉头一皱。
这么慢？
慢到甚至有时间去想这一抓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变化。
但他没有硬接，能被称为十三条好汉的人，怎么可能是浪得虚名。
陆寅身体一侧，同时左手化作擒拿，闪电般扣向哑巴的手腕。
这是黑龙十八手的起手式，讲究后发先至，一击锁死。
可他的手，却抓了个空。哑巴那只手仿佛没有骨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滑开，贴着他的手臂，又如影随形地黏了上来。
陆寅心中一凛。
这是什么功夫？
来不及多想，那只抓空的手掌并拢成刀，直击哑巴双眼。
黑龙十八式，招招致命！
再看那哑巴却不慌不忙，只是脑袋微微一晃，那只三指手便顺着陆寅的手刀滑到了他的肩头，轻轻一搭。
就这么轻轻一搭。
陆寅只觉得半边身子瞬间一麻，那股即将爆发的劲力，竟像是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妈的，瘦子！别让他黏上！”
墙角的洪九东看得心惊肉跳，失声大喊。
陆寅当然知道。
他想退，可那只手就像在他肩上生了根，无论他如何闪转腾挪，都无法摆脱分毫。
一股阴柔的劲力顺着肩膀透了进来，封死了他右臂的发力关节。
哑巴的另一只手，已经探向了他胸前的口袋。
不行！
陆寅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他猛一沉肩，反向发力，狠狠一拧！
“喀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寂静的巷子里响起。
剧痛瞬间传遍全身！
竟生生将自己的右肩关节给卸了下来！
洪九东看到这一幕，吓得脸都白了。
周围那些老荣，也都看傻了眼。
这是什么疯子？
为了脱身，对自己都下这种狠手？
借着关节脱臼的一瞬间，陆寅终于摆脱了那只鬼手，踉跄着后退两步，右臂无力地垂在身侧，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他站稳身形，第一时间去摸自己的口袋。
已经空了！！
他猛地抬头。
哑巴就站在那里，那只三指手，正捏着一枚铜钱，在月光下掂了掂，然后缓缓揣进了自己怀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只是从自家柜子里拿了颗糖。
巷子里那炷香，才烧了不到四分之一。
陆寅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顺着下巴滴落。
他死死盯着哑巴，不顾剧痛，左手托右臂，猛地往上一顶！
“咔！”
脱臼的关节，又被他硬生生给顶了回去！
剧痛再次袭来，他闷哼一声，脸色又白了几分，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再来。”
哑巴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他又动了。
而这一次，陆寅不再试图用自己熟悉的军中捕俘术去抢攻。
他开始守，开始退，开始学着哑巴的样子，用身体去感受那股如影随形的劲力。
脑海里，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再次翻涌。
陆寅的脚步开始变化，不再是格斗术里灵活的小碎步，而是变得沉稳，每一步都像在地上画圈。
哑巴的手再次黏上来，陆寅没有强行挣脱，而是顺着对方的力道一转，一引，身体如同水中的浮萍，险之又险地卸开了那股巧劲。
虽然依旧狼狈，但终究是没有像第一次那样，被一招锁死。
巷子里的老荣们都看呆了。
这小子……居然在跟毛三爷的交手中，现学现卖？
哑巴的攻势越来越快，那只三指鬼手变化莫测，大擒拿手不停抓向陆寅肩颈。陆寅守得越来越吃力，虽然还是能勉强挣脱，但身上已经被抓出了好几道血痕。
这就是高手吗？
陆寅眼中的光却越来越亮。
但是，不如孙禄堂！！！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空隙。
一个哑巴在变招时，胸口露出的，稍纵即逝的破绽。
这是一个陷阱。
陆寅心里清楚得很。
可他还是选择了出拳。
没有丝毫犹豫，他放弃了所有防守，将全身拧成一股绳，裹挟着全身的力道，直轰哑巴胸口。
以拳换拳，以命换命！
哑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却依旧不闪不避，在中拳的瞬间，另一只手掌快如闪电，后发先至，直拍陆寅额头。
“砰！”
陆寅只觉得脑袋仿佛被一柄铁锤砸中，眼前瞬间一黑，世界变成一片嘈杂的雪花。
整个人像一截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前栽倒。
“瘦子！”
洪九东急得直跺脚，想上前，却被几个老荣围住。
哑巴接下陆寅那拳，也被震得气血翻涌，蹬蹬蹬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那里躺着第二枚铜钱。
可他没有半分喜色，甚至有些感到惋惜。
巷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哑巴把第二枚铜钱缓缓放进衣兜，然后就这么站着。
所有人都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地上那个年轻人已经爬不起来了。
洪九东心急如焚，他已经把自己脖子上那块挂了十几年的黑玉拽了下来。
试图利用别的手段来留住自己二人性命。
可就在这时，地上的陆寅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然后他缓缓地，以一种极其僵硬的姿态，从地上撑了起来。
他低着头，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洪九东想冲进去，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停住了脚步。
陆寅站直了身体，然后，他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枚铜钱。
他缓缓张开嘴，将那枚铜钱，含了进去，用后槽牙死死咬住。
做完这个动作，他才慢慢抬起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空洞，茫然，没有任何焦距。
陆寅整个人的气场全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他是一头拼命的饿狼，那现在的他，就是一池平静的湖水。
陆寅的身体微微下沉，双脚在地上画了个半圆，双手一前一后，摆出了一个古拙而霸道的架势。
巷口那炷香，堪堪烧过一半。
一直古井无波的哑巴毛三，在看到这个起手式的瞬间，佝偻的身子猛然一震。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缓缓睁大，死死盯住眼前这个年轻人。
哑巴毛三显然认出了这个架势——形意拳，龙形，龙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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