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振威武馆朱红的大门,身后的喧嚣与敌意便如潮水般退去,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秋日的阳光落在林玄赤裸的脊背上,暖洋洋的,带着几分慵懒。他微微眯起眼,感受着这久违的、不受拘束的自由。
被逐出师门,对原主那样的少年而言,或许是天塌地陷的绝境。但对林玄来说,这不过是挣脱了一副无形的枷锁。
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孙伯给的那个沉甸甸的布包。几块冰冷的“袁大头”银元,此刻却带着一丝温热的暖意。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收到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善意。
“天津卫……”林玄低声自语,目光投向了街道远处。
电车的“叮当”声,小贩“冰糖葫芦”的悠长叫卖声,黄包车夫急促的脚步声与吆喝声,混杂着空气中煤烟与食物的香气,构成了一副活色生香的民国市井画卷。这一切,都比武馆那一方小小的天地,要广阔得多,也复杂得多。
当务之急,是生存。
他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需要稳定的食物来源,以支撑他日益庞大的练功消耗。以他如今这具身体的底子,若想真正重回巅峰,每日所需的气血补益,将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孙伯给的这几块大洋,省着点花,够他吃住月余。但坐吃山空,终非长久之计。
林玄一边思索,一边顺着人流前行。他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用他那双宗师的眼睛,观察着这个时代。他看到衣着光鲜的绅士淑女,也看到衣衫褴褛的乞丐;看到巡街的警察懒散地靠着墙根聊天,也看到外国士兵开着汽车呼啸而过,溅起一路泥水,引来路人敢怒不敢言的躲避。
这是一个新旧交替,秩序与混乱并存的时代。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空气中的咸湿气息越来越重,喧闹声也愈发嘈杂。林玄知道,他快到海河码头了。
在天津卫,若论哪里最不看出身、不讲规矩,只认力气,那便非码头莫属。这里是贩夫走卒、苦力脚夫的聚集地,是整个城市最底层,也最具生命力的地方。
果然,转过一个街角,视野豁然开朗。
宽阔的河面上,大小船只往来穿梭,汽笛声此起彼伏。码头上,成堆的货物如小山般堆积,数不清的苦力赤着膀子,喊着沙哑的号子,扛着沉重的麻袋和木箱,在跳板与仓库之间,形成一道道流动的、挥洒着汗水的风景线。
这里,是力的世界。
林玄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对他而言,这里或许是眼下最适合他的修行之地。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码头上最热闹的一处工棚走去。工棚外,一个脸上布满横肉,皮肤被晒得黝黑发亮的壮汉,正坐在一张板凳上,一边喝着大碗茶,一边用挑剔的眼神审视着每一个前来找活干的人。
这便是码头的“把头”,王大奎,人称“黑脸王”。手底下管着百十号苦力的饭碗,说一不二。
“没活了,没活了!都滚蛋!”王把头不耐烦地挥挥手,赶走了几个看上去瘦弱的汉子。
林玄走到他面前,平静地开口:“找活干。”
王把头抬起眼皮,上下打量了林玄一番。少年人身板虽然比前些日子壮实了些,但在一众膀大腰圆的苦力中,依旧显得有些单薄。
“你?”王把头嗤笑一声,吐掉嘴里的茶叶沫子,“细皮嫩肉的,扛过麻袋吗?别干了半天,挣的钱还不够给你买药的。滚蛋滚蛋,别在这儿碍眼。”
周围的苦力们发出一阵哄笑。他们见惯了走投无路来码头讨生活的人,但像林玄这样“干净”的少年,还是头一个。
林玄没有动怒,也没有争辩。他知道,在码头这种地方,说一千道一万,不如亲手做一件。
他的目光落在王把头身后的一个巨大盐包上。那是从洋船上卸下来的海盐,用厚实的麻布包裹,压得极为紧实,看体积,少说也有两百斤。寻常苦力,一人扛起已是极限,通常需要两人合力抬运。
林玄伸手指了指那个盐包:“我能扛起它,自己走。”
哄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玄和那个盐包上,眼神里充满了不信和看好戏的揶揄。
“小子,吹牛可要上税的!”一个老苦力咧着黄牙笑道,“那包盐,足足二百二十斤!压断你的腰!”
王把头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觉得这小子是在消遣他,眼神中透出一丝凶光:“你要是扛不起来,就别怪王某人的拳头不认人!”
林玄不再废话。
他走到盐包前,无视了周围所有的目光,整个人的心神瞬间沉静下来。
他没有直接弯腰去抱,那是蠢办法,最易伤腰。
只见他双脚开立,与肩同宽,脚趾微微内扣,如老树盘根般抓紧了地面。随即,他的腰背微微下沉,脊椎骨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咯嘣”脆响,仿佛一节节被校准的齿轮。
气沉丹田,力贯四梢。
这一个简单的起手式,在外人看来平平无奇,但在真正的行家眼中,却已是千锤百炼的桩功根基!
下一刻,林玄猛地沉身,双手如铁钳般抓住了盐包的底部,吐气开声!
“喝!”
这一声喝,并非出自喉咙,而是自丹田深处炸响的闷雷!
他没有用臂力去“抬”,而是以腰胯为轴,双腿猛然蹬地,一股磅礴的大力自脚底涌泉穴而起,顺着腿、胯、腰、背,节节贯穿,最后传递到手臂之上!
国术,整劲!
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个重逾两百斤,让无数壮汉望而生畏的巨大盐包,竟被他硬生生地从地上“拔”了起来,稳稳地扛在了肩上!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盐包沉重地压在他的肩上,但他挺得笔直的脊背,却纹丝不动,脚下的步伐更是稳如泰山。
“咕咚。”
不知是谁,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整个码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震撼得说不出话来。那单薄的身躯里,怎么可能蕴藏着如此恐怖的力量?!这已经不是力气大小的问题了,这简直就是怪物!
王把头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那双铜铃般的大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他自己就是天生神力,可也绝对做不到像林玄这般轻松写意。
林玄扛着盐包,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丝毫紊乱。他环视一周,最后将目光定格在王把头的脸上,平静地问道:“现在,有活了吗?”
王把头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猛地从板凳上站了起来。他脸上的轻蔑与不屑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忌惮,乃至一丝敬畏的复杂神色。
他快步上前,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有!有活!小兄弟……不,这位爷!您这身力气,来我这儿干活,是给我王大奎面子!”
他已经不把林玄当成一个普通的少年了,这等人物,绝非池中之物,说不定是哪位隐世的高人之后,来此历练的。
林玄将盐包缓缓放下,整个过程依旧沉稳无比。地面发出一声闷响,尘土飞扬。
他没有理会王把头的奉承,只是淡淡地说道:“我需要一个能住的地方,管饭。工钱,按规矩来就行。”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王把头拍着胸脯,大包大揽,“住处我给您安排最好的!工钱……工钱按大工的double(双倍)算!”
林玄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在这鱼龙混杂的天津卫码头,算是立下了第一桩,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
远处,一艘悬挂着太阳旗的货轮缓缓靠港。甲板上,几个身穿和服的日本人,正用一种高高在上的目光,俯瞰着码头上这些如蝼蚁般忙碌的中国人。
林玄的目光不经意间与其中一人对上,那人眼中闪过一丝轻蔑的冷笑。
林玄缓缓收回目光,眼神中古井无波。
他没有在意对方的挑衅,他此刻想的是,这码头日复一日的重体力劳作,对别人来说是磨损生命的苦役,但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最朴拙、最有效的炼体之法?
每日搬运万斤重物,熬炼筋骨;以粗粮果腹,磨砺肠胃;夜间再以内练法门调理气血,修复暗伤。
如此内外兼修,这具孱弱的身体,必能以最快的速度,被打造成一座坚不可摧的气血烘炉!
新的人生,新的修行,便从这码头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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