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仿佛被寒石村干冷的北风推着,一天天往前挪。苏家院子里,离别的悲伤虽未散尽,却已被一种更为紧迫的劳作气氛所取代。苏明远带着苏明德和苏青松,已经开始清理农具,打磨锈蚀的犁头,为开春做准备。李慧心和赵氏则忙着将最后那点粮食过筛,捡出里面的石子稗子,计算着还能吃多久。
这日晌午刚过,院门外传来一阵略显迟疑的脚步声,随即是两声不算太响的叩门声。正在院里劈柴的苏青松放下斧头,疑惑地走过去拉开院门,待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不由得愣住了。
“里……里正叔?”苏青松有些结巴地叫道。
门外站着的,正是穿着一身半新不旧棉袍的里正王老棍。他脸上带着一种苏青松从未见过的、近乎和气的笑容,手里还提着一小条用草绳系着的、看起来足有二三斤重的风干肉。
“青松啊,忙着呢?”王老棍笑眯眯地,不等苏青松让,便自顾自地迈步进了院子,目光飞快地扫了一圈,落在闻声从屋里出来的苏明远身上。
“哎呀,明远老弟!”王老棍的声音比平时热情了不止一分,快步迎了上去,“正忙着呢?没打扰吧?”
苏明远看着突然造访且态度大变的王老棍,心里也是一愣,面上却不动声色,拍了拍手上的木屑,客气道:“王里正?您怎么有空过来?快屋里请。”
“不了不了,就在院里说两句,院里亮堂。”王老棍摆摆手,将手里的肉条往前一递,“喏,家里婆娘前些日子腌的,味道还成,拿给你们尝尝鲜,添个菜。”
这下连刚从灶房出来的李慧心和赵氏都惊住了。王老棍抠索是出了名的,以往不来苏家刮层油水就算好了,何时见过他往外出东西?
苏明远没有立刻去接,只是看着王老棍:“王里正,这……太客气了,我们怎么好意思收。”
“诶!拿着拿着!”王老棍不由分说,几乎是将肉条塞到了苏明远手里,脸上堆着笑,“咱们邻里邻居的,客气啥!以前吧……村里事务繁杂,我这人脾气急,有时候说话办事可能不太周到,明远老弟,你们多担待,多担待啊!”
他这话说得含糊,但在场的人都听出了其中的意味。这是……在赔不是?
苏明远心下明了,恐怕是族叔苏文渊官复原职的消息,以及他们苏家被特旨嘉奖、恢复良籍的事,已经传到了王老棍耳朵里。这地方上的小吏,最是懂得察言观色,审时度势。
“王里正言重了,以往村里对我们苏家已是多有照应。”苏明远顺着他的话,给足了对方面子,这才将肉条递给身后的李慧心,“慧心,去给王里正倒碗热水来。”
“哎,不用麻烦,不用麻烦。”王老棍嘴上说着,眼睛却往堂屋方向瞟了瞟,压低了些声音,“明远老弟,我今儿来,一是看看你们有啥需要帮忙的没有,二来呢,也是有个事儿,想跟你透个气儿。”
苏明远心知正题来了,示意王老棍在院里的石凳上坐下:“王里正请说。”
王老棍搓了搓手,脸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关切:“是这样,我前两日去镇上,偶然听人说起,你们家那位在京里当官的族叔,苏文渊苏大人,可是官复原职了?啧啧,真是了不得!我就说嘛,苏大人那是清官,迟早有沉冤得雪的一天!”
他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苏明远的脸色。
苏明远神色平静,既不否认也不热络,只淡淡道:“族叔之事,我们也是才得知不久,确是皇恩浩荡。”
见苏明远滴水不漏,王老棍又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还有啊,我听说……朝廷对你们苏家在北疆开荒屯田,很是赞赏?好像……还有旨意下来?”
苏明远看了他一眼,知道这事瞒不住,也没必要瞒,便点了点头:“是,承蒙皇上不弃,给了些赏赐,也准我们留在寒石村安心耕种。”
“哎呀!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光宗耀祖啊!”王老棍一拍大腿,脸上的笑容更盛,带着几分夸张的赞叹,“我就知道,你们苏家不是寻常人家!明远老弟你是有大本事的!往后咱们寒石村,可还得指望你们苏家多带动带动呢!”
他话锋一转,终于说出了真正的来意:“所以啊,我就想着,以前分给你们家那几块地,位置偏,地力也薄,实在是委屈你们了。村东头靠近河边还有几块好地,原本是……嗯,是留着机动用的,肥得很!开春后,我就做主,划给你们家种!你看怎么样?”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一直竖着耳朵听的赵氏,眼睛瞬间就亮了,差点忍不住出声。村东头那几块河滩地,可是村里多少人眼红的好地,浇水方便,土又肥!
苏明远却并未立刻答应,他沉吟片刻,才缓缓道:“王里正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那河滩地是村里的公产,划给我们家,怕是会引起其他乡亲不满。我们现在那几块地,虽然偏些,但好生伺候着,收成也未必就差。还是按原来的就好,不必麻烦了。”
王老棍没想到苏明远会拒绝,愣了一下,随即又笑道:“明远老弟你就是太实在!这有啥麻烦的?我说行就行!谁有意见,让他来找我!”
“规矩不能乱。”苏明远态度温和,语气却坚定,“我们苏家只想本本分分种地,安安稳稳过日子,不想搞什么特殊。王里正若真想关照,日后村里有何徭役赋税,能按章程公允办理,我们便感激不尽了。”
王老棍看着苏明远平静无波的脸,心里暗骂了一句“榆木疙瘩”,面上却依旧笑着:“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以后肯定按章程来,绝不让你们吃亏!”他知道,苏家这是不想欠他人情,也不想太过扎眼。
他又坐了一会儿,说了些不痛不痒的闲话,见苏明远始终不接他关于换地的话茬,便讪讪地起身告辞了。
送走王老棍,赵氏第一个忍不住,凑到苏明远身边,语气带着惋惜和不解:“二哥,那河滩地多好啊!你咋就给推了呢?白给的便宜都不要?”
苏明远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同样有些疑惑的苏明德和李慧心,解释道:“便宜?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他今天能因为族叔复职和朝廷嘉奖来讨好我们,明天若是觉得我们没用了,或者招惹了麻烦,翻脸也能比谁都快。那河滩地是好,但拿了,就等于承了他一个大情,以后他借着这个由头来指手画脚,或者要我们帮他做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我们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他顿了顿,继续道:“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不贪图小利,不授人以柄,踏踏实实把自家的地种好,把日子过安稳,比什么都强。这才是长久之计。”
苏明德琢磨了一下,点头道:“二哥说得在理。那王老棍就是个笑面虎,咱不沾他的光,也少惹他的嫌。”
李慧心也明白了丈夫的顾虑,轻声道:“当家的考虑得周到。咱们靠自己,心里踏实。”
赵氏虽然还是觉得有些可惜,但见大家都这么说,也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一直安静旁观的苏晚晚,看着父亲处理这件事的冷静和远见,心中敬佩。她走上前,轻声道:“爹,里正态度变了是好事,至少明面上不敢再刁难我们。咱们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安心做自己的事。开荒、制土坯,都可以提上日程了。”
苏明远看着女儿,欣慰地点了点头:“是啊。外在的威胁小了,咱们就更得把内里的功夫做扎实。”
院子里,阳光正好,照在每个人若有所思的脸上。王老棍的突然转变,像是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虽然激起了一圈涟漪,但很快便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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