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将荒野彻底浸透。风雨虽歇，但刺骨的寒意却仿佛能钻进人的骨头缝里。流放队伍歪歪扭扭地瘫倒在泥泞的路边，如同被遗弃的破布娃娃。沉重的木枷让大多数人只能以极其别扭的姿势蜷缩着，呻吟声、压抑的啜泣声和牙齿打颤的声音此起彼伏。
苏晚晚一家三口靠坐在那棵光秃秃的大树下，借着树干和彼此身体的遮挡，形成了一小片相对隐秘的空间。冰冷的湿气不断从身下的泥地往上渗，苏晚晚只觉得四肢都快冻僵了，唯有袖子里那个紧紧攥着的馒头，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触感，提醒着她那并非梦境。
“晚晚……” 母亲李慧心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成了气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担忧，“那……那东西……”
苏明远立刻用胳膊肘轻轻碰了妻子一下，警惕地扫视了一眼四周。黑暗中，只能依稀看到不远处其他族人模糊的黑影，以及更远处官差巡逻时偶尔晃动的灯笼微光。官差们显然也疲惫不堪，围坐在一小堆勉强燃起的篝火旁，低声交谈着，并没太留意这边死气沉沉的流放犯。
“别声张。” 苏明远的声音同样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冷静。他看向女儿，在浓重的夜色里，只能看到女儿那双格外清亮的眼睛。“晚晚，这到底……”
苏晚晚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她知道必须给父母一个解释，至少是部分解释。她凑近父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好像能……能拿到一点吃的。”她不敢透露冰箱的存在，只能用这种模糊的说法，“好像……好像有个看不见的地方，能存点东西。”
李慧心倒抽一口冷气，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苏明远也是身体一僵，显然这个答案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但他很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作为工程师的理性思维开始运作。
“能控制吗？安全吗？会不会被人发现？”他一连问了三个关键问题，声音紧绷。
苏晚晚摇摇头，又点点头：“好像……只有我自己能感觉到。拿东西的时候，很小心就没事。”她顿了顿，补充道，“现在只有这个馒头，还有点……别的，不多。”
短暂的沉默。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呼吸声。
李慧心突然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女儿冰凉的手，另一只手则抓住了丈夫的手臂。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不管是怎么回事……是老天爷可怜我们，还是……别的什么。这东西，是晚晚的，也是我们一家活命的指望！谁也不能说！死也不能说！”
苏明远重重点头，反手握紧妻子的手：“慧心说得对。晚晚，这东西，以后除非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再动用！尤其是在人前！”他语气严肃，“怀璧其罪，一旦泄露，我们全家立刻就是灭顶之灾！”
“我知道，爹。”苏晚晚轻声应道。她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那……这个……”李慧心的目光落在女儿的袖口，喉咙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极度的饥饿感正在灼烧着三个人的胃。
苏明远沉吟片刻，决断道：“吃了它。必须尽快吃掉，不能留痕迹。”他再次警惕地看了看周围，“我们分着吃，动作要快，不能让人闻到味道。”
三人默契地调整姿势，苏明远和李慧心将苏晚晚完全挡在身后，面向外侧，警惕着可能的视线。苏晚晚则借着这掩护，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冰冷的馒头从袖中完全取出。
白面馒头在黑暗中显出一种朦胧的白色。它看起来再普通不过，此刻却仿佛是世间最珍贵的珍宝。
苏晚晚用力将馒头掰成三份，最大的那份塞给母亲，另一份递给父亲，自己留下了最小的一块。
“晚晚，你……”李慧心想要推拒。
“娘，您快吃吧，您身子弱。”苏晚晚低声道，不由分说地将馒头塞进母亲手里，“爹，您也快吃。”
苏明远看着女儿递过来的馒头，眼眶一阵发热，他什么也没说，接过馒头，迅速而无声地塞进嘴里，几乎是囫囵吞咽下去。粗糙的馒头屑划过干痛的喉咙，带来一种近乎疼痛的充实感。
李慧心也不再犹豫，背对着外面，小口却飞快地吃着馒头，眼泪无声地滑落，混合着食物的味道，咸涩而温暖。
苏晚晚将自己那一小块馒头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冰冷的馒头带着麦香，在口腔中软化，滋润着干涸的食道，最终落入空荡荡的胃袋，那轻微的坠感几乎让她落下泪来。这是他们穿越以来，吃到的第一口实实在在的粮食。
吃完馒头，李慧心仔细地将女儿和自己手上的碎屑拍打干净，又检查了地面，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肚子里有了点东西，虽然远未饱腹，但那股抓心挠肝的饥饿感总算缓解了一些，身体也似乎恢复了一丝暖意和力气。
“晚晚，”苏明远凑近女儿，声音凝重地叮嘱，“记住爹的话，这东西，是我们最后的手段。不到快饿死的时候，绝不能轻易动用。以后就算要用，拿出来的东西也必须想法子弄成看不出来历的样子，明白吗？”
“我明白，爹。”苏晚晚点头。她知道父亲是对的，异能是双刃剑。
李慧心将女儿搂进怀里，用自己单薄的身体为她抵挡着寒风，低声道：“睡会儿吧，孩子，娘和你爹守着你。”
一家三口紧紧依偎在一起，分享着这黑暗中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温暖和秘密。
不远处，苏秀秀靠在赵氏身上，冷得直哆嗦，她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娘，我好饿……”
赵氏没好气地低骂：“饿饿饿，谁不饿？忍着！睡觉！”
另一边，苏青松靠着一块石头，望着漆黑的夜空，眉头紧锁，不知在想着什么。小草蜷缩在王氏怀里，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抽噎一下。
官差那边的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他们同样疲惫而冷漠的脸。
夜色深沉，荒野寂静。前路依旧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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