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堂屋里,空气仿佛凝固了,又像是在无声地沸腾。官差们提着刀,像驱赶牲口一样把苏家老小从各自的临时住处轰到这里,勒令他们立刻收拾行装。
“都动作快点!磨磨蹭蹭的,想挨鞭子吗?”一个满脸横肉的官差一脚踢翻了墙角的一个破箩筐,里面的杂物撒了一地。
苏晚晚被母亲李慧心搀扶着,靠墙站着。她身体依旧虚弱,但意识已经完全清醒,正冷静地观察着这混乱绝望中的众生相。
三伯娘赵氏像是被官差那一脚彻底踢碎了最后一点体面,她不再捶打失魂落魄的苏明德,而是猛地扭过头,那双因为惊恐和愤怒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像淬了毒的针一样,狠狠扎向苏明远和李慧心。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二房害的!”赵氏的声音尖利得几乎要划破众人的耳膜,“苏明远!你个没用的废物!读了那么多年书,连个秀才都考不回来!要是你早点考取功名,光耀门楣,我们苏家何至于要去巴结京城那个什么狗屁族叔!何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她一边骂,一边胡乱地将几件旧衣服塞进一个蓝布包袱里,动作粗暴,仿佛那布料就是她恨极的二房。
苏明德被妻子的骂声惊醒,他瘫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带着哭腔附和:“对啊……老二,你说你,要是争气点,我们至于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京城的文渊族弟身上吗?现在好了,他倒台了,我们全族跟着陪葬!流放三千里啊……那是人去的地方吗?我们完了,全完了……”
苏明远正帮着大哥苏明义将昏迷的父亲安置得舒服些,听到兄嫂这毫不讲理的指责,他身体僵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屈辱和无奈,但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回头争辩,只是沉声道:“三哥,三嫂,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想想怎么活下去。”
“活下去?拿什么活?”赵氏猛地将一件衣服摔在包袱上,指着苏明远,“就靠你这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废物书生?还是靠你这个只会生赔钱货的婆娘?”她的手指又指向李慧心,话语刻薄至极。
李慧心脸色一白,嘴唇哆嗦了一下,但她性格温婉,又顾及眼下处境,只是低下头,更紧地搂住了女儿苏晚晚,低声道:“晚晚别怕。”
苏晚晚感受到母亲的维护,心头一股火气窜起。她抬眼看向赵氏,目光清冷,虽然没说话,但那沉静的眼神却让撒泼的赵氏莫名一窒。
“三弟妹!你胡吣什么!” 一直沉默寡言,像老黄牛一样的大伯苏明义猛地抬起头,他眉头紧锁,形成深深的“川”字纹,粗声粗气地喝道,“现在是互相埋怨的时候吗?爹还躺在那儿呢!”
他身材高大,常年劳作的手掌布满老茧,此刻瞪起眼来,自有一股庄稼汉的悍气。赵氏被他吼得缩了一下脖子,但随即又不服气地小声嘟囔:“我说错了吗?要不是他们二房没用……”
“你闭嘴!” 扶着苏老太太的王氏也忍不住开了口,她声音不大,却带着难得的坚决,“二弟和二弟妹平日里对家里如何,大家心里都清楚。现在遭了难,不想着同心协力,反而窝里斗,是想让官差看笑话,还是想让爹娘更伤心?”
王氏身形瘦弱,面容憔悴,但此刻护着婆婆,眼神里却有一种逆来顺受的坚韧。她怀里的小草吓得把脸埋在她腰间,瘦小的肩膀一耸一耸。
“大嫂,你倒是会当好人……”赵氏撇撇嘴,还想再说。
“够了!”
一直强忍着悲痛,照顾着昏迷丈夫的苏老太太周氏猛地开口。她银白的头发有些散乱,但眼神却异常锐利,扫过赵氏和苏明德,“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吵吵!是嫌这个家散得不够快吗?”
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家之主母的威严。赵氏终于彻底闭上了嘴,只是不甘心地狠狠剜了二房一眼,继续用力塞她的包袱,仿佛要把所有怨气都塞进去。
苏老太太不再看她,转向众人,声音带着疲惫却不容置疑:“都听好了,官差只给一炷香,没时间给你们哭嚎吵闹!老大媳妇,老三媳妇,你们带着秀秀、小草,把能穿的厚实衣服、被褥都找出来,打成包袱,每人限十斤,捡紧要的拿!老大,老三,你们去看看还有没有能带的干粮、炊具,藏得严实点的铜钱也……也拿出来吧,保命要紧。”她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发涩。
“娘,那爹……”苏明远担忧地看着床上气息微弱的父亲。
“你爹有我看着。”苏老太太挺直了佝偻的背脊,“你和明义也赶紧收拾你们二房、大房的东西!快!”
众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虽然依旧绝望,却开始机械地行动起来。
苏秀秀被她娘赵氏扯了一把,不情不愿地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她拿起一件半新的藕荷色衣裙,看了看上面沾的灰尘,嫌弃地皱了皱眉,又偷偷瞄了一眼靠在墙边、虽然脸色苍白却难掩眉目灵动的苏晚晚,心里一阵莫名的烦躁和不平。凭什么大家都一样是流放犯,她苏晚晚就能一副沉静的样子,好像一点都不怕?
苏晚晚没理会堂姐的目光,她轻轻对李慧心说:“娘,我没事,您也快去收拾吧,多带点实用的,衣服要厚实的。”
李慧心担忧地看着女儿:“你能行吗?”
“我能行。”苏晚晚点点头,努力站直身体。她知道,从现在起,示弱没有任何意义。
李慧心这才松开她,匆匆回到他们二房临时的角落,开始翻找。苏明远也走了过来,沉默地一起收拾。他们的东西本就不多,很快便打好了两个看起来干瘪瘪的包袱。
苏晚晚靠在墙边,目光扫过忙碌的众人。大伯苏明义和王氏动作麻利,但拿的东西大多破旧。三伯苏明德一边收拾,一边眼睛滴溜溜乱转,似乎在权衡什么最值钱。赵氏则把几件颜色稍鲜亮的衣服使劲往包袱里塞,嘴里还低声念叨着“这可都是好料子”。
而角落里,无人注意的八岁堂妹小草,正吃力地拖拽着一个比她还大的破旧被褥,试图把它卷起来,小脸憋得通红,却不敢向任何人求助。
堂兄苏青松,那个被爷奶寄予厚望的十八岁少年,则紧抿着唇,快速而有序地收拾着自己的书箱,他将大部分书籍取出,只挑了几本最破旧但似乎是常翻的塞进包袱,然后默默走到爷奶身边,将他们可能需要的东西仔细打包。
就在这时,床上的苏老爷子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眼皮动了动,似乎要醒过来。
“老头子!”苏老太太立刻俯身过去。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紧张地望过去。
苏老爷子缓缓睁开眼,眼神起初是涣散的,随即想起了什么,瞬间被巨大的痛苦和绝望淹没。他看着围过来的儿孙,看着这破败的屋子和凶神恶煞的官差,老泪纵横,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
“爹……” “爷爷……”
儿孙们围拢过来,声音哽咽。
苏老爷子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在看到苏晚晚也清醒地站在那里时,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安慰,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灰暗覆盖。
他挣扎着,用尽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字:“……活……活下去……都……要活……”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时辰到!都给我滚出来!”
官差凶恶的催促声再次响起,如同催命符。
苏家众人,无论是刚强还是懦弱,无论是怨怼还是坚韧,都在这一刻,被命运的洪流裹挟着,拖拽着他们简陋的、可能承载着最后希望的包袱,步履蹒跚地,走向那扇洞开的、通往未知苦难的大门。
苏晚晚深吸了一口这屋里浑浊而绝望的空气,挺直了脊背,跟在父母身后,迈出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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