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深处的“裂隙”地带,名副其实。
这里的地貌仿佛被远古巨神用战斧疯狂劈砍过,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深邃地缝、突兀崛起的嶙峋石峰,以及无数大小不一的天然岩洞和隧道。地质结构极不稳定,暗河在脚下深处奔流,偶尔引发小规模的岩层震动和能量乱流。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硫磺气息,以及某种若隐若现的、与锈蚀和秩序都不同的、原始而混乱的地脉能量。
这里绝非理想的避难所,但却是当前唯一可能干扰、至少是延缓那冰冷秩序白光扩张的区域。
龙渊最后的残部,如同惊涛骇浪后幸存的水手,狼狈不堪地涌入这片错综复杂的地形。人数已不足出发时的一半,且个个带伤,装备残破,士气低迷。许多人的眼中还残留着对那白色秩序的恐惧,以及对同伴大量牺牲的麻木与悲痛。
侯健、罗霆、影刃等核心人员强撑着,迅速组织起还能行动的战士和工程师,依托天然地形,建立临时的防御节点和警戒哨。他们拆解损坏载具上还能用的部件,构筑简易的掩体和绊索;利用岩洞和狭窄通道,设置交叉火力点;检测并标记出能量乱流最不稳定、可能对电子设备产生严重干扰的危险区域,同时也评估哪些乱流可能对秩序力场产生微弱干扰。
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压抑的呻吟、金属碰撞的轻响和短促低沉的指令。绝望的气氛如同实质的雾气,笼罩着这支残军。
林凡是在两名“磐石”战士的搀扶下,最后一个撤入裂隙区域的。他的左臂被一件临时找来的斗篷草草包裹,垂在身侧,依旧无法动弹,呈现出那种诡异的灰白色。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几乎看不到血色,但银灰色的眼眸却亮得惊人,那是一种剥离了大部分情感后,只剩下绝对冷静观察与计算的冰冷光芒。
他拒绝了立刻进入最深处岩洞休整的建议,而是让战士扶着他,登上一处可以勉强眺望来路和天空的较高石台。
从这里望去,景象令人心悸。
峡谷中后段,原本激战的区域,此刻已被一片不断扩张的、纯净到令人发慌的灰白色“平原”所覆盖。那片“平原”的边缘,如同最精确的切线,还在以稳定而缓慢的速度,向着“裂隙”地带的方向推进。所过之处,一切凸起、凹陷、色彩、生命迹象,都被抹平、同化,只剩下绝对“干净”与“平整”。
天空中,那道贯穿天地的白色光柱依然矗立,如同支撑天穹的秩序之柱。以它为核心,一个半径超过十公里的、半圆形碗状的纯净白色力场穹顶,正在缓缓向下“扣合”。这穹顶的上半部分已经清晰可见,光华流转,冰冷而神圣。可以预见,当它彻底与地面那不断扩张的灰白平原结合时,这片区域将彻底成为一个与外界隔绝的、被“绝对秩序”统治的“神国领域”。
而他们所在的“裂隙”地带,恰好有一部分位于这个尚未完全闭合的“碗”的边缘,地形的复杂与能量的混乱,似乎让那秩序白光的扩张速度和“平整”效果都受到了一些影响,边缘变得不那么整齐,推进速度也略有迟滞。
但也仅仅是迟滞。肉眼可见的,最近的一道地缝边缘,已经被灰白色浸染,岩石正在失去棱角,变得光滑。
“照这个速度,最多十二个小时,秩序领域就会完全覆盖我们所在的区域,并初步稳定下来。”侯健不知何时来到林凡身边,手里拿着一个屏幕闪烁不定的便携式扫描仪,声音沉重,“到时候,我们要么被‘净化’,要么被困死在这个‘神国’里,成为瓮中之鳖。”
“另外两台‘钢铁山虿’和其他锈蚀单位呢?”林凡问,声音平淡。
“它们似乎撤退了。”罗霆也走了过来,脸上混合着疲惫与不甘,“秩序领域对它们的压制和排斥看起来更直接、更强烈。它们放弃了追击,正在向西北方向收缩。估计是‘星骸’的混乱本质与秩序天生对立,它们不敢,或者无法进入这片正在形成的秩序领域。”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暂时不用两面受敌。
“我们的损失?”林凡的目光依旧看着远方那片不断逼近的灰白。
一阵沉默。
“……初步统计,”侯健的声音干涩,“‘破阵’一中队……全员失联,生还概率低于百分之五。‘磐石’部队减员超过六成,重伤员占剩余人员的三分之一。‘暗影’小队损失四人。技术人员与后勤人员损失……还在统计。载具损失超过八成,重武器几乎全部丢失或损毁。能量储备……见底。食物和饮水,最多支撑三天,如果算上伤员……”
每一组数字,都代表着一条曾经鲜活的生命,代表着龙渊多年积累的力量被残酷地抹去。
林凡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只是左手指尖,在斗篷下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牵动了伤口,带来一丝刺痛。
“知道了。”他淡淡地说,仿佛那些数字只是无关紧要的报告,“伤员集中到最深处、地质最稳定的几个相连岩洞,优先分配有限的食物和药品。所有还能战斗的人员,包括轻伤员,立刻投入防御工事加固和陷阱布置。重点利用那些能量乱流点,尝试将我们携带的、还能工作的少量‘规则干扰’装置布置在乱流节点,看能否放大对秩序力场的干扰效果,哪怕只能争取一点点时间。”
“另外,”他转过头,第一次将视线从远方的秩序领域收回,看向侯健和罗霆,银灰色的眼眸如同两颗冰冷的宝石,“我需要知道,在我们撤退时,南方内城方向,除了那道秩序光柱,还有没有其他异常能量反应?任何细微的波动都不要放过。”
侯健和罗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内城?难道首领认为内城会介入?可那秩序光柱,不就是内城的力量吗?
“侦察无人机在撤退前几乎全部损失,远程传感器也受到严重干扰……”侯健试图解释。
“那就用肉眼,用最原始的观测手段,派人去裂隙区域最高的、能看到南方的位置,轮流值守观测。”林凡的语气不容置疑,“还有,联系汉森博士,如果他还活着,通讯还能接通的话。我要知道他对‘秩序投影’降临机制的推断,尤其是……它是否完全受内城控制,还是说,有某种更上层的‘意志’在主导。”
林凡的话让两人心头剧震。更上层的意志?难道这恐怖到抹平一切的秩序力量,还不是内城的最终手段?
“我……我立刻去安排。”侯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罗霆则看着林凡那包裹着的左臂,欲言又止:“首领,你的手……”
“暂时废了。”林凡的回答干脆得近乎残酷,“但意识还能用。去执行命令。”
罗霆咬了咬牙,重重一点头,转身大步离开,去整顿残存的“磐石”部队。
石台上,只剩下林凡一人,迎着从秩序领域方向吹来的、带着异样冰冷与“干净”气息的微风。
他缓缓抬起还能活动的右手,扯开了包裹左臂的斗篷。
暴露在空气中的左臂,景象比想象的更糟。皮肤上的龟裂并未愈合,反而蔓延到了上臂,裂缝中看不到血肉,只有一片黯淡的、仿佛宇宙深空般的虚无,以及在其中艰难流转的、微弱到几乎熄灭的三色光点。整条手臂冰凉,触感如同触碰打磨光滑的冷玉,却毫无生机。
他尝试动一下手指,只有小拇指极其微弱地颤抖了一下,其他手指毫无反应。
秩序的力量,不仅重创了他的手臂,更在持续侵蚀、抹消其中蕴含的混沌与衍化规则。他能感觉到,左手中那点“衍化”的本源,以及被镇压的古神残留意志,都因为对抗秩序光束而消耗巨大,陷入了近乎沉寂的状态。
但同时,他也隐隐感觉到,在手臂最深处的虚无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那秩序与混沌对抗的灰烬中,极其缓慢地、危险地……孕育。
是新的混沌?还是被秩序“净化”后异变的产物?抑或是两者结合诞生的、前所未有的“变数”?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支付了巨大的代价,情感被进一步剥离,左臂暂时瘫痪,才在那秩序审判下侥幸生还。而代价换来的,除了残存的生命,似乎还有一丝对那更高层次对抗的、模糊而骇人的瞥见。
他回想起脑海中闪过的、混沌古神残留意志带来的破碎画面。那永恒战争的一角。
“熵”与“古神”……
内城,或者说“熵”的秩序投影,已经降临。
那么,被林凡左手印记引动、已经开始初步复苏迹象的“混沌古神”,又会以何种方式,介入这场越来越超出凡俗理解的战争?
林凡缓缓握紧了还能动的右拳。
生存的压力,从未如此巨大,也从未如此清晰地指向了那隐藏在废土混乱表象之下的、宇宙层面的终极矛盾。
他必须尽快恢复,必须弄明白左手的变化,必须整合残存的力量,必须……在“秩序”与“混沌”这两股足以毁灭一切的巨力之间,找到那条属于“变数”的、或许根本不存在的生路。
他抬头,再次望向南方内城的方向,眼眸深处,冰冷的数据流与一丝被残酷现实激发出的、属于猎食者的锐利寒光,交织闪烁。
内城启动了“最终序列”。
那么,他这只被标记的“变量”,也该准备自己的“回应”了。
在秩序彻底闭合这个“牢笼”之前。
在裂隙地带临时营地深处,伤员压抑的呻吟与战士们疲惫的劳作声中,林凡开始尝试以仅存的意志,沟通左臂深处那片孕育着未知的虚无。
而遥远的南方,内城核心,那冰冷的、几何光流构成的“秩序之眼”,依旧悬浮在数据洪流之上,平静地“注视”着废土北方,那片正在形成的神国领域,以及领域边缘,那个顽强挣扎的“变量”光点。
倒计时,在无声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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