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郊，一处租赁的清净院落内，不时传出热烈的辩论声。这里聚集了十余名新科进士和落第举子，他们大多出身寒门或小吏家庭，因志趣相投，常在此聚会，探讨学问，议论时政。他们为自己的小团体起了个名字——“知秋社”，取“一叶知秋”之意，寓意关心时事，见微知着。
今日讨论的话题，正是太子殷澈提出的《军需革新与监察条陈》。
“太子此议，实乃革除积弊之良方！”一名叫陆明远的年轻进士激动道，“军需账目混乱，贪墨横行，早该严整！独立审计，全流程追溯，正是对症下药！”
“然也。”另一人接口，“且太子条陈中提及鼓励‘在严格监管下的技术创新’，此点尤为可贵！以往工部匠户，地位低下，技艺敝帚自珍，如何能进步？若能如太子所言，设立‘技术保密监’予以保护和引导，必能激发匠作活力！”
但也有人担忧：“想法虽好，然施行不易。林相一党把持朝政多年，岂会坐视太子推行此等触及根本之策？恐怕阻力重重。”
“阻力再大，也需有人去做！”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正是社中核心人物之一，名叫顾青松，他父亲是地方小吏，家境清贫，但学识渊博，见解独到。“诸位可还记得去岁科举改革？若非太子暗中推动，以匿名揭帖引爆舆论，你我之中，能有几人站在这朝堂之上？太子既有心革新，我辈寒门学子，受其恩惠，得其主张，岂能坐视？”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他们能中进士，或多或少都受益于科举改革的公正性，对太子抱有天然的好感。
顾青松继续道：“我听闻，太子不仅重实务，且用人不拘一格。术士楚潇然、边将沈寒、乃至被外放的韩绍韩大人，皆因才干被殿下简拔。如今殿下推行革新，正需我等了解民间疾苦、通晓实务之人奔走效力。我意，我‘知秋社’同人，当精研学问，留心时政，更可将民间所见所闻、对革新之建议，整理成文，以适当方式，呈递东宫属官，以为报效！”
这个提议得到了多数人的响应。他们开始有意识地收集资料，讨论条陈细节，甚至模拟撰写地方推行可能遇到的问题与对策。虽然他们官位不高，声音微弱，但却代表着一股正在崛起的、支持革新的新生力量。
殷澈虽被限制出宫，但并未断绝与外界的联系。在陈禾的安排下，东宫会不定期地以“品茗论诗”、“鉴赏书画”等风雅名义，邀请一些年轻的官员、学者、乃至有潜力的工匠、商人入宫茶叙。受邀者经过严格筛选，多是像顾青松这样有见识、有抱负的寒门才俊，或是像胡术士那样的技术人才，亦或是商会中表现出色的实干派。
茶会气氛轻松，殷澈从不以储君身份压人，多是倾听，偶尔发问，引导话题。讨论的内容也从诗词歌赋，渐渐扩展到经世致用之学、各地风物民情、乃至对朝政时局的看法。
这一日，茶会话题不知不觉引到了南疆战事和妖族的新型妖火上。
殷澈叹道：“妖火凶猛，非寻常水、沙可灭。前线将士，苦之久矣。”
一位对匠作颇有研究的年轻官员便道：“殿下，臣曾读过一些杂书，提及前朝有方士研究‘灭火粉’，以多种矿物混合，可克火油之火。不知是否可借鉴？”
立刻有人反驳：“那是古法，记载模糊，且妖火似有妖力加持，恐非普通灭火粉能制。”
殷澈适时接口：“孤亦曾思及此。听闻民间有奇士楚潇然，精研术法本源，于格物院中尝试以灵制灵，已有小成。或许，解决之道，不在‘灭’，而在‘解’或‘导’？”
话题便转向了对术法原理、能量本质的探讨。殷澈不着痕迹地引入一些数据库中的基础科学概念，以符合本世界认知的方式提出，往往令在座者耳目一新，深思不已。
顾青松在茶会结束后，对同伴感慨：“殿下见识之广博，思虑之深远，非常人可及。且其待人谦和，重实务而不空谈，实乃明主之象。我等若能追随殿下，于这浊世中做一番事业，方不负平生所学！”
通过一次次这样的茶会，殷澈不仅传播了自己的理念，更在潜移默化中，吸引和筛选着志同道合者。这些分散的力量，如同溪流，正悄然汇聚，虽未成江河，但已显露出奔腾之势。
殷澈和东宫系影响力的悄然扩张，自然引起了林维雍的警觉。他岂能坐视太子在士林和年轻官员中培植势力？
很快，一个由林相门生故吏发起、得到许多世家支持的“文华会”在京城高调成立。文华会标榜“尊崇古礼，维护圣学，倡导醇正文风”，定期举办诗文雅集、经义讲会，邀请名儒大家主讲，对寒门士子也开放，但核心成员皆为世家子弟或与林相一党关系密切的官员。
文华会的讲学中，开始隐晦地批评“急功近利”、“重术轻道”、“与民争利”等风气，暗指太子及其政策。他们推崇“稳健”、“守成”、“礼法”，强调士农工商的等级秩序，实质上是在维护现有利益格局，抵制革新。
“知秋社”的成员很快感受到了压力。一些原本与他们交好的同窗，因家族压力或自身考量，开始疏远他们，转而参加文华会的活动。他们在讨论时政时，也变得更加小心，担心言论被曲解上报。
“他们这是要用‘正统’和‘礼法’的大帽子，来压制新思想和新势力！”顾青松在一次秘密聚会中愤然道。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有人忧心忡忡，“文华会背后是林相和世家，我们势单力薄…”
顾青松沉思片刻，道：“他们讲‘古礼’‘圣学’，我们便与他们辩‘经世致用’！他们空谈礼法秩序，我们便用事实和数据说话！太子条陈中的诸多设想，皆立足于解决实际问题，这便是最好的武器！我们可以将‘知秋社’的讨论成果，那些关于漕运、田亩、匠作的具体建议，设法传播出去，让更多人看到，什么是真正的为国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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