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澈的《军需革新与监察条陈》如同巨石入水，在朝堂内外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支持者认为此乃革除积弊、强军富国的良策，纷纷上书表示赞同，并对具体条款提出补充建议。
反对者则惶惶不安，以“祖制不可轻变”、“机构叠床架屋”、“易生扰民”、“需耗费巨资”等理由激烈反对，甚至在私下串联，试图阻挠条陈的细化与通过。
内阁议事时，争论尤为激烈。
林维雍自然不愿看到太子借此扩大影响力、建立直属于皇帝的监管体系。他提出：“殿下忧国之心可嘉，然军国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设立新司，涉及权责划分、官员遴选、钱粮拨付，非一朝一夕之功。当前南疆北境皆需用钱，国库空虚，当以稳定为先。不如先行整顿现有衙门，待国用稍宽，再徐徐图之。”
沈度则反驳：“林相，正因国用艰难，才更要堵住漏洞！军需流失、贪墨横行，所费岂是设立几个新司可比？太子条陈中‘全流程追溯’与‘独立审计’，正是以最小成本，获取最大成效之法！拖延不改，才是最大的浪费和不稳！”
双方各执一词，僵持不下。最终，在皇帝殷邺的干预下，内阁达成了一个折中方案：原则上同意推行革新，但具体步骤需分阶段、试点进行。首先在京城及北境、南疆的部分关键后勤节点，试行“全流程追溯密押”和“军需审计抽查”，根据效果再决定是否全面铺开及设立独立机构。
这虽然打了折扣，但终究是迈出了第一步。殷澈知道，饭要一口口吃，能在林相的重重阻挠下打开一个缺口，已属不易。他立刻指示陈禾、韩绍等人，全力参与细则制定，并开始秘密物色和培养未来可能进入新体系的人才。
朝堂上为条陈争论不休时，沈寒率领的骑队，已带着从江州悦来客栈夺取的账本、密信等物证，安全返回京城。
这些文书被立刻送到东宫，由陈禾、韩绍带人连夜破译、整理。
收获远超预期！
账本不仅详细记录了通过悦来客栈周转的、流向南疆的物资清单，更有一本暗账，记录了数笔来自北境、通过漕帮私船运抵的“特殊货物”的交易，接收方模糊，但经手人签字中，多次出现一个花押，经辨认，与林相府一位负责外务的大管家私印高度相似！
而那些密信，虽然大多用语隐晦，没有直接提及林相，但其中几封“钱爷”写给“胡先生”的指令信中，提到了“相爷对上次的‘炎晶’很满意”、“北边‘牧场’的‘马驹’要抓紧”、“南边‘朋友’催要新的‘玩具图纸’”等暗语。结合上下文和已知信息，几乎可以确定，“相爷”指林相，“炎晶”指妖火原料，“牧场”和“马驹”指北境战马来源，“朋友”和“玩具图纸”指妖族及其索要的器械图纸。
更有价值的是，在一封似乎是钱贵写给某个上线的汇报信草稿中，提到了“孙槐此人可用，但其妻弟在赌坊欠债之事，已安排人处理，可作把柄”。这直接证明了孙槐是被胁迫利用的棋子，其“自杀”极可能是被灭口！
“这些证据，虽然仍缺乏直接指认林相本人的‘某月某日令行某事’的铁证，但形成的证据链和指向性，已经非常明确有力了！”韩绍兴奋道，“尤其是暗账中的花押和密信中的暗语，只要找到那个大管家和破译暗语的专家，就能形成更完整的链条！”
殷澈仔细审阅着这些证据，心中已有定计：“这些证据，现在还不宜全部公开。林相势力根深蒂固，若不能一击致命，反而可能被他反咬，或者再次推出替死鬼。我们需要…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或者，找到那个最关键的人证——钱贵！”
“沈寒，你带回的消息，钱贵藏身西城‘福瑞’当铺后院。潜渊卫可已监控？”殷澈问。
陈禾答道：“已监控。但那里守卫更加森严，且有阵法痕迹，强行抓捕风险很大，且容易打草惊蛇。我们正在寻找其活动规律和弱点。”
殷澈点头：“钱贵是连接林相与执行层的关键枢纽，他知道的必然极多。必须活捉他！继续监控，制定周密计划。同时，将这些新证据中，关于北境物资和孙槐被胁迫的部分，以适当方式，透露给靖安侯和调查组中正直之人，尤其是…那位副使御史。让他们对孙槐‘自杀’的结论产生根本性质疑，推动调查向更深层次发展。”
南疆前线，铁索崖。
赵坚收到了殷澈通过秘密渠道送来的两样东西：一是楚潇然研发的“冰凝粉”样品和说明；二是提醒他注意军中可能存在的、与妖族技术输送相关的内鬼，并提供了林岩小队发现的、关于山谷工匠据点的大致方位。
赵坚立刻找来楚潇然。
“楚先生，此物真能克制妖火？”赵坚看着那淡蓝色粉末，将信将疑。
楚潇然简短道：“可减弱其威势三到五成，具体看妖火浓度和投放方式。最好在妖火罐落地前或初燃时撒播。需大量制备方有效。”
赵坚决定一试。恰逢妖族再次以投石机抛射妖火罐攻击一处前沿壁垒。赵坚命敢死队携带“冰凝粉”，冒险靠近，在妖火罐落地区域提前抛撒。
效果立竿见影！部分沾染了“冰凝粉”的妖火，燃烧明显不如以往猛烈，附着性也减弱，守军扑救压力大减。虽然未能完全杜绝妖火威胁，但无疑给守军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好东西！”赵坚大喜，立刻下令军中工匠和随军术士，按照楚潇然提供的简化配方，尝试就地取材，大规模制备“冰凝粉”，哪怕效果差些也行。
与此同时，赵坚暗中派出一支绝对可靠的精锐，由对山林极其熟悉的本地向导带领，按照殷澈提供的方位，去寻找那个山谷工匠据点。他下令：若条件允许，务必擒获一两名人族工匠回来！
数日后，这支精锐小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成功偷袭了那处已有些防备的山谷据点。妖族守卫和工匠激烈抵抗，小队未能擒获核心工匠，但击毙了数名低级工匠和妖族头目，并缴获了一批未及运走的工具、半成品和几卷散落的图纸。
图纸中，除了投石机部件图，赫然还有几份关于如何搭建简易高炉、提纯“炎晶矿”的工艺流程图！上面的人族文字注解和标准制图规范，再次印证了楚潇然的判断——有专业的人族技术团队在支持妖族！
赵坚将这份新的证据，连同“冰凝粉”初显威力的战报，一同以密奏形式，直送皇帝殷邺。他在奏章中痛心疾首地指出：若无内奸提供如此详尽的技术支持，妖族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掌握这些手段！请朝廷务必深挖根源，清除内患！
南疆的战局，因为殷澈暗中的支援和赵坚的果断行动，虽然依旧艰苦，但已不再是单方面的被动挨打。而来自前线的、带有实物证据的控诉，其分量远比朝堂上的口水之争要重得多。
消息传回京城，殷邺在病榻上览毕赵坚密奏和缴获的图纸，久久沉默，最终长叹一声。他虽病重，但并非昏聩，南疆北境的警报、朝堂的争斗、太子的进击、宰相的应对…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心中的天平，在不知不觉中，又向着某个方向，倾斜了一分。
而林维雍，在得知南山谷据点被袭、图纸被缴获后，脸色阴沉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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