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惯于在冬季南下或东进袭扰汉帝国,隆冬时节是匈奴难熬的季节,生活与生产物资相对匮乏,故此。
汉文帝后元六年(前158年)冬季,匈奴再一次大规模袭扰汉帝国。
这一次袭扰匈奴的行动采取了不同于以往的路线和方式,从南北两个方向同时大规模入侵汉帝国。
北线,匈奴三万骑兵入侵云中郡(内蒙托克托),一路抢掠如入无人之境。
南线,匈奴三万骑兵入侵上郡(陕西延安),此地距离帝国京师长安仅仅300km。
南北两地(云中郡至上郡)相距600km,由此我们不难察觉匈奴此番军事行动的意图与动机:声东击西,南线是给汉帝国上眼药水的,北线是来抢劫的。
匈奴在南北两线同时开片,看样子这是要深入腹地,大举东进。
在汉帝国蓬勃发展的这些年,匈奴也没闲着,从匈奴此次入侵汉帝国就可以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匈奴的实战能力大幅提升,竟然懂得如此大手笔地运用战略战术:南北双线出击,东西呼应,声东击西。主攻方向明明就是北线的云中,主要战略任务就是抢劫物资,以战养战,解决冬季生存危机。偏偏还要在靠近帝国京师的长安300km处设置大规模骑兵的佯攻与“阳谋”,牵制帝国兵力部署,防止北线战略目标落空。
为此汉文帝分别在东线的飞狐(河北涞源)、句注(山西代县)两地设下重兵阻止匈奴东进,保护关东富庶之地。
同时在长安以北,上郡以南的北地郡(甘肃庆阳)、河内(河南武陟)两处布置兵力防范匈奴南下袭扰帝国京师长安。
此外,刘恒还在长安外围的细柳(陕西咸阳)、霸上(陕西安东灞河畔)、棘门(长安北,秦时宫门)布置了两层兵力,拱卫京师长安。
从兵力布置的情况来看,刘恒这是典型的防守阵势,并没有主动出击或迎头痛击匈奴的计划。
不是汉文帝不想主动出击,而是实力不允许,从汉帝国诞生截至当前,也就在汉文帝手上略有发展,综合实力决定了汉帝国在骑兵规模方面远不及匈奴。在此背景之下,最理性的决策便是积极防守,成本最低,战争结果可控。
事实上,后来的汉景帝时期依然还是延续了这种守势防御匈奴,当然,文景两朝的这种操作也在不经意之间为后来的汉武帝主动出击积累了资本。
即便如此,汉文帝此次大幅调动汉军并非一无所获,在调度与视察过程中,他敏锐地发现了一位军事天才。
大军布置完毕后,刘恒开始赶场般地慰军犒军。
当然,刘恒此举仅限于布置在长安城外围的两层兵力,也即为细柳、霸上和棘门。
刘恒此行意外地发现了一个人才——周勃之子,周亚夫。
汉文帝刘恒的先导队伍抵达细柳军营之后,趾高气扬地通知军营守门都尉:“天子马上驾到,打开营门,准备迎接。”
都尉身披铠甲,左手握住悬于腰间的剑柄,右手执“周”字军旗,铁着脸面回道:“军中只听将军的号令,不听天子的诏令。”
先导负责人满脸不屑,鼻子出气“哼”了一声,转头就离开了。
刘恒一行抵达军营之后依然被都尉拦在门外,刘恒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帅统之兵莫非王臣,这群人竟然不让朕进去劳军?!
当刘恒正准备端起天子的架子训斥都尉之际,他这才发现细柳军营的情况与前面的霸上和棘门军营完全不一样。
汉军将士们军容整齐,身披铠甲,手执利刃,旌旗迎风招展,将士们昂首挺胸,杀气腾腾……
刘恒出神地望住军营,半晌才回过头示意持节进军营昭告周亚夫:“朕要进入军营慰劳汉军将士。”
都尉收到了周亚夫的命令后才动作麻利地打开军营大门。
当刘恒的龙辇进入军营之后,又一名将军铁着脸面,高声提醒刘恒的随从:“将军有令,在军营内不许策马奔跑。”
今天算是遇见硬茬了,有点意思,朕倒是特别想会一会这个周亚夫……
抵达帅帐后,周亚夫手持兵器,一身戎装前来参见汉文帝,但没有跪拜,只是躬身作揖:“身上穿着盔甲的武士不能下拜,请允许我以军礼参见陛下。”
刘恒又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形,他莫名地有些感动,这才是帝国将军该有模样啊……刘恒全程肃穆地与周亚夫一起慰劳了将士。
结束之际,刘恒站立在车上,手扶马车前面的横木,望住威武霸气的周亚夫,不无动容地说:“皇帝恭敬地慰劳将军。”
刘恒的这一番话让身边的随行都目瞪口呆,皇上今儿到底是怎么了?!
走出军营良久之后,刘恒才对身边的人感叹道:“唉!周亚夫才是真正的将军啊!前面所经过的霸上和棘门的军营,就像是儿戏,要是都像周将军这样,谁又敢冒犯我大汉帝国呢!”
刘恒的五路大军布置到位不久之后,匈奴已经完成了劫掠,扬长而去……
不久之后,周亚夫被汉文帝提拔为中尉(主管京师长安的卫戍、警备与治安的武官)。
刘恒的眼光果然毒辣,他所提拔的周亚夫不仅在后面的汉景帝时期为汉帝国立下过汗马功劳,而且还是汉初的名将,对汉帝国的军事发展作出过巨大贡献,我们在以后的文章中还将多次提及他。
细柳劳军”这个故事之所以能流传千古,在于它远超一次简单的皇帝劳军,而是一场关于治军、权威与识人的生动演示的历史事件。
周亚夫所撼动刘恒的具体点是他身上的“极端职业主义”精神。当然,周亚夫这么干也是冒着巨大的风险的,如果他的老板不是汉文帝,如果环境不是匈奴重兵压境,那么结局会如何就是另一回事了。
面对周亚夫的“真将军”本色,刘恒的反应颇有明君帝王范。
刘恒从最初的惊讶、不解,到被军营肃杀气氛所震撼,再到最后的感动与赞赏,展现了一位领导者难能可贵的品质——对专业精神的尊重和善于识人的眼光。他没有因权威被“冒犯”而恼怒,反而从中看到了一缕微光,照亮了帝国的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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