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雷霆与暗流
夏夜的风,带着一丝胜利后的清凉,吹拂在林烨脸上,却吹不散他眼底的深邃。他搀扶着父亲林建国,身旁跟着激动未平的王磊,三人走在回农机厂家属院的路上。路灯昏暗,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仿佛在演绎着命运的起伏。
“小烨……你……”林建国几次欲言又止,看着儿子侧脸上那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冷静,心中五味杂陈。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儿子突然变得如此陌生而强悍的震惊,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找到依靠般的复杂情绪。他习惯了作为家庭的支柱,此刻却被儿子用这样一种狂暴又精准的方式保护着。
“爸,没事了。”林烨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刚才那番看似行云流水的操作,实则耗费了他大量的心神。不仅要震慑住赵兵那群混混,还要在电光火石间算计好每一步,拿到最关键的证据。这比他前世在谈判桌上唇枪舌剑一场还要累,因为这具身体还太年轻,缺乏锻炼。
“烨哥,你刚才太神了!那一下,唰!柴刀就架脖子上了!赵黑皮那怂样,哈哈,差点尿裤子!”王磊依旧沉浸在兴奋中,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胖脸上红光满面。他感觉自己参与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与有荣焉。
林烨笑了笑,没有多说。他拍了拍王磊的肩膀:“磊子,今天多谢了。”
“咱哥俩说这个!”王磊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不过,”林烨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这件事还没完。赵天龙丢了这么大面子,还捏着把柄在我们手里,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我们得小心。”
这话像一盆冷水,让林建国和王磊都冷静了下来。
“对,对,赵天龙那个人,心狠手辣……”林建国脸上浮现出忧色,“小烨,我们把认罪书和录音交给公安局吧?让政府来处理!”
林烨摇了摇头,目光锐利:“爸,现在还不行。交给公安局,最多把赵兵和他那几个手下抓起来,动不了赵天龙的根基。他完全可以推脱不知情,是赵兵个人行为。我们需要这份证据,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道:“而且,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在没有绝对把握把赵天龙连根拔起之前,亮出底牌只会逼他狗急跳墙。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等。”
“等?”林建国和王磊都疑惑地看着他。
“等他自己跳出来。”林烨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吃了这么大的亏,一定会想办法报复,或者想办法把证据拿回去。只要他动了,就会露出破绽。”
林建国看着儿子,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这份沉稳和老辣,让他这个活了半辈子的人都感到心惊。儿子……真的不一样了。
三人回到那间位于家属院一楼的狭小家中。李素珍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团团转,听到门响,立刻冲了过来。当她看到脸上带伤、衣衫凌乱却安然无恙的丈夫,以及完好无损的儿子时,眼泪瞬间决堤。
“建国!小烨!你们……你们没事吧?吓死我了!”她一把抱住丈夫和儿子,泣不成声。
“没事了,素珍,没事了,多亏了小烨……”林建国拍着妻子的背,声音有些哽咽,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省略了林烨动刀的细节,只说他据理力争,拿到了证据。
李素珍听得心惊肉跳,又看着儿子,眼神充满了后怕和不可思议。
林烨安抚好母亲,看着这个虽然破旧却温暖的小家,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前世,他失去了这一切,这一世,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他将那份按满手印的认罪书和那盘小小的录音带,小心翼翼地藏在了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这是他对抗赵天龙的第一张牌,也是他扭转家庭命运的开始。
夜渐渐深了。小县城没有太多的夜生活,窗外一片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但林烨知道,这寂静之下,暗流正在汹涌。
……
与此同时,县城另一头,一家名为“悦来”的歌舞厅后堂包厢里。
赵天龙猛地将手中的玻璃杯砸在地上,昂贵的洋酒和玻璃碎片四溅。他四十多岁年纪,剃着板寸,脖子上挂着粗大的金链子,一脸横肉,此刻因为愤怒而扭曲,显得格外狰狞。
“废物!一群废物!”他对着面前耷拉着脑袋、脖子上缠着纱布的赵兵咆哮,“七八个人,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高中生拿着柴刀吓尿了?还他妈写了认罪书?录了音?老子养你们有什么用!”
赵兵和他那几个手下噤若寒蝉,头埋得更低了。
“龙哥,那……那小崽子邪门得很!”赵兵哭丧着脸,心有余悸,“下手太狠了,眼神跟要杀人一样!而且……而且他还会录音!我们……我们也没想到啊!”
“没想到?老子让你去办事,是让你用脑子!不是让你去当猪!”赵天龙气得胸口起伏,他混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在一个学生崽子手里吃这么大的亏,而且亏得如此憋屈!
录音和认罪书,就像两把悬在他头顶的刀。一旦捅出去,虽然未必能彻底扳倒他,但绝对会惹一身骚,他在农机厂的那些安排也就全完了。更重要的是,他的面子往哪搁?
“龙哥,现在怎么办?”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有些精明的中年男人低声问道,这是赵天龙的狗头军师,孙福。
赵天龙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林建国那个儿子,叫什么?林烨?”
“是,听说成绩还不错,今年高三。”孙福答道。
“高三……哼。”赵天龙冷哼一声,“小杂种,有点小聪明,以为拿到点东西就能要挟老子?做梦!”
他沉吟片刻,对孙福吩咐道:“老孙,你去找两个人,给我盯死林家。看看那小崽子平时都去哪,接触什么人。另外,想办法,把他藏起来的东西,给我‘拿’回来!”
“明白。”孙福点点头,“那……林建国那边?”
“先别动他。”赵天龙摆摆手,眼神阴鸷,“打草惊蛇。等把东西拿到手,再慢慢炮制他们一家!老子要让他们知道,在这县城里,得罪我赵天龙是什么下场!”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不是要高考了吗?老子让他考不成!”
……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小屋。林烨早早醒来,经过一夜的休息,精神和体力都恢复了不少。他清晰地感受到,这具年轻的身体充满了可塑性。
母亲李素珍已经做好了简单的早饭——稀饭、馒头和咸菜。经历了昨天的风波,家里的气氛有些沉闷,但也多了一种风雨同舟的凝聚力。
“爸,今天还去厂里吗?”林烨一边喝着稀饭,一边问道。
林建国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摇了摇头:“不去了。昨天闹成那样,厂里……估计也回不去了。”就算诬陷澄清了,经过这么一闹,他在厂里也待不下去了,面子、里子都伤了。
林烨点点头,这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放下碗筷,看着父母,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爸,妈,厂里的工作,丢了就丢了,没什么可惜的。以后,这个家我来挣钱。”
李素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林建国用眼神制止了。经过昨天的事,他对儿子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信任。
“小烨,你有什么打算?”林建国问道。
“赚钱的方法有很多。”林烨成竹在胸,“当务之急,是先把厂里那五千块的‘赔偿’堵上,虽然我们不可能赔,但得防止赵天龙拿这个做文章。然后,我们需要一笔启动资金。”
他的大脑如同精密的计算机,飞速运转着。1990年,遍地是黄金。他知道哪些商品存在巨大的价格差,知道哪些领域即将爆发,甚至知道不久后某些特定的历史事件会带来巨大的投机机会。
但这一切都需要本金,哪怕只是几十、几百块。
他回忆着前世关于这个时间点的记忆碎片。突然,一个事件闪过他的脑海——即将到来的“六运会”?不,时间有点久。或者,更近一点的……对了!亚运之光!北京亚运会即将在九月份开幕,相关的热潮已经开始涌动,一些带有亚运标志的纪念品、文化衫已经开始在沿海城市流行……
一个清晰的计划,在他脑中逐渐成形。
“爸,妈,你们放心,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林烨没有细说,现在说多了父母反而担心,“这几天我可能晚点回来,你们不用等我吃饭。另外,爸,你最近尽量别一个人出门,如果出去,叫上王磊或者邻居一起。”
他担心赵天龙会用下三滥的手段对付落单的父亲。
林建国和李素珍看着儿子沉稳的模样,点了点头。
吃过早饭,林烨正准备出门,去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突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一家人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林烨示意父母别动,自己走到门后,沉声问道:“谁?”
“请问,是林建国同志家吗?”门外传来一个略显严肃,但还算客气的男人声音。
不是赵天龙的人?林烨皱了皱眉,小心地打开一条门缝。
门外站着两个男人。前面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穿着白色的确良短袖衬衫,戴着眼镜,梳着三七分头,一副干部模样。后面一个稍微年轻些,像是跟班。
“你们是?”林烨没有立刻开门。
“我们是县政府的。”前面的眼镜男掏出一个小红本,在林烨眼前晃了一下,上面写着“xx县人民政府办公室”,“我姓王,这位是小李。我们找林建国同志了解点情况。”
县政府?林烨心中念头飞转。赵天龙的手应该伸不到县政府办公室这个层面。难道是昨天的事情传出去了?效率这么高?
他不动声色地打开门:“请进。”
王秘书和小李走进狭小的屋子,打量了一下简陋的环境,目光落在脸上还带着伤的林建国身上。
林建国和李素珍都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
“林建国同志,你别紧张。”王秘书脸上挤出一丝公式化的笑容,“我们过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昨天下午,你在农机厂和保卫科人员发生冲突的情况。”
果然是因为这事!林建国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看向儿子。
林烨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主动接过话头,语气不卑不亢:“王秘书,您好。昨天的事情,并非简单的冲突,而是农机厂的赵兵等人,受赵天龙指使,对我父亲进行的非法拘禁和暴力殴打,并逼迫他承认莫须有的盗窃罪名。我为了保护父亲,不得已采取了自卫措施,并恰好记录了赵兵承认罪行的过程。”
他言简意赅,直接将事情的性质定为“非法拘禁”和“暴力殴打”,并将矛头直指赵天龙。
王秘书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看起来清秀文静的少年。这番条理清晰、直指核心的陈述,可不像个普通高中生能说出来的。
“哦?有证据吗?”王秘书推了推眼镜。
“有赵兵亲手写下的认罪书,以及他亲口承认罪行的录音。”林烨坦然道,但并不打算立刻拿出来。
王秘书和小李对视一眼,神色都严肃了一些。如果这少年说的是真的,那这件事的性质就严重了,不仅仅是普通的打架斗殴。
“这件事,我们知道了。”王秘书沉吟了一下,“我们会向领导汇报,并酌情联系公安部门介入调查。你们提供的证据……很重要。”
他话没有说满,但意思很明显。林烨心中冷笑,他知道,所谓的“汇报”、“酌情”,往往意味着拖延和权衡。赵天龙在县城经营多年,关系盘根错节,县政府办公室里,未必没有人替他说话。
“我们相信政府和组织会还我父亲一个清白。”林烨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不过,王秘书,我父亲因此事身心受创,工作也受到严重影响,我们家庭面临着巨大的精神和经济压力。希望组织上能尽快查明真相,严肃处理相关责任人,并考虑我父亲的赔偿和安置问题。”
王秘书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少年不仅思路清晰,还懂得主动索要赔偿和安置。这简直像个经验丰富的老信访户!
“这个……我们会考虑的。”王秘书有些含糊地应道,“今天主要是初步了解情况。后续可能还需要你们配合调查。”
又简单询问了几句细节后,王秘书和小李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两人,林建国和李素珍都松了口气,感觉像是看到了希望。
“县政府都来人了,这下应该没事了吧?”李素珍抚着胸口说道。
林烨看着父母脸上希冀的表情,却没有那么乐观。王秘书的到来,与其说是解决问题的开端,不如说是将水搅得更浑了。这背后,或许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或者,这只是某些人试探的第一步?
赵天龙的能量,看来比他预想的还要大一些,手眼居然能通到县政府层面?还是说,这背后另有其人?
他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正在缓缓张开。而网的中心,就是他和他这个刚刚经历风雨的家。
危机,并未解除,反而以另一种更隐蔽、更复杂的方式,悄然降临。
林烨站在门口,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眼神却愈发锐利和冰冷。
“想玩?好啊,我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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