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文物展的穹顶之下，鎏金吊灯的光芒温柔地覆在每一件展品上，唯有中央的玻璃展柜被聚光灯单独打亮。展柜里躺着一块巴掌大的青铜残片，青绿色的铜锈间，饕餮纹的线条蜿蜒如虬龙，边缘却带着矿难坍塌时的焦黑与裂痕——这是兰家早年盗采雪岭玉石矿时，无意间从三号坑道深处挖出的西周青铜鼎碎片，也是此次文物展最受瞩目的“文脉标本”。
霍尘站在展柜一侧，月白色的旗袍上绣着冷杉纹样，手里攥着一卷泛黄的拓片，指尖微微泛白。她是这块残片的修复负责人，也是此刻全场议论的焦点。
“霍小姐，冒昧一问。” 来自大英博物馆的詹姆斯教授忽然开口，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展厅，瞬间压下所有私语，“贵家族的造旧术素来以仿制古物闻名于世，可这块残片上的饕餮纹，线条未免过于规整，与我们馆藏的同时期西周青铜鼎纹样，存在明显差异。你能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文物修复，还是霍家的又一次造假？”
“造假”两个字，像一颗炸雷在人群里炸开。
记者们的闪光灯骤然亮起，此起彼伏的咔嚓声里，兰家代表兰琛站在人群后排，端着红酒杯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嘴角勾起一抹隐晦的笑。这场疑云是他亲手布下的局——故意让人在残片运抵展馆前，磨损了三处原始纹路的毛边，再匿名向学术委员会举报霍尘“借修复之名造假”，就是要借着国际舞台，彻底坐实霍家“造假者后代”的标签，让她再也无法在文脉守护的领域抬头。
霍尘迎着无数审视的目光，没有半分慌乱。她抬手示意工作人员切换身后的大屏幕，声音沉静如潭水：“教授说的差异，确实存在。但这不是造假的证据，而是时光的痕迹，是霍家造旧术与文物修复的本质区别。”
大屏幕上，残片修复前后的对比图赫然出现。修复前的残片，饕餮纹的线条有三处明显的断裂，断裂处的铜锈被外力刮擦得模糊不清；修复后的残片，断裂的纹路被精准补全，线条流畅却不突兀，与原有纹样浑然一体。
“大家请看。” 霍尘指向屏幕上的细节，指尖划过那三处断裂的位置，“修复前的残片，这三处纹路的磨损并非自然氧化，而是人为造成。” 她顿了顿，目光骤然转向人群后排的兰琛，“至于磨损的原因，我想，或许有人比我更清楚——毕竟，这块残片出自雪岭三号坑道，而当年承包那里的，正是兰家矿业。”
兰琛的脸色倏地一白，握着酒杯的手猛地收紧。
记者们的闪光灯立刻调转方向，齐刷刷对准兰琛。霍尘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展品：“言归正传。霍家的造旧术，从来不是凭空捏造，而是以史为据，以技补痕。修复这块残片时，我们翻阅了《西周青铜器物考》《雪岭古矿志》等十七本古籍，对比了关中平原同墓葬群出土的六件青铜鼎纹样，甚至提取了残片上的铜锈样本，与霍家祖传的矿物颜料做了成分比对，才敢动手补全那三处断裂的纹路。”
她抬手示意，工作人员立刻将一个密封的紫檀木盒送到她手中。木盒打开的瞬间，几片泛黄的宣纸拓片露了出来，拓片上的饕餮纹清晰分明，与展柜里的残片纹样如出一辙。
“这是霍家清代先祖修复同纹样青铜鼎时留下的拓片。” 霍尘将拓片投影到大屏幕上，新旧拓片的纹路在屏幕上重叠，严丝合缝，“三百年前，先祖修复的那件青铜鼎，同样出自雪岭矿脉。所谓的‘线条规整’，不是霍家的杜撰，而是西周青铜鼎铸造的本来面目——彼时采用模范法铸造，标准器的纹路本就对称规整，后世流传的文物之所以纹路参差，不过是盗墓、地质变动造成的磨损。霍家的修复，是还原它的本来样子，不是凭空造出一个新的纹样。”
人群里的议论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惊叹。詹姆斯教授推了推眼镜，走到大屏幕前，仔细比对了拓片与残片的纹路，眉头缓缓舒展。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成教授缓步走上台。他是雪岭生物多样性研究的权威，也是此次文物展的学术顾问，手里拿着一份鉴定报告：“我可以作证，霍小姐修复残片的全过程，都有监控记录，且修复所使用的颜料，均为霍家祖传的矿物颜料，经实验室检测，与西周时期的颜料成分完全一致。所谓的‘线条规整’，恰恰是霍家修复技艺的精湛之处，是对历史的尊重。”
成教授将鉴定报告递给詹姆斯教授，补充道：“更重要的是，残片上的焦黑痕迹，是矿难高温灼烧所致，霍家在修复时并未刻意掩盖，反而保留了这处‘伤疤’——这正是文脉修复的要义：既要还原历史的原貌，也要铭记历史的伤痕。”
詹姆斯教授看完鉴定报告，转头看向霍尘，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霍小姐，是我冒昧了。您的修复，是对文物的尊重，更是对文脉的守护。”
掌声骤然响起，如潮水般席卷整个展厅。记者们的闪光灯再次亮起，这一次，所有的光芒都聚焦在霍尘挺拔的身影上。
兰琛脸色铁青，攥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转身想悄悄离场，却被眼尖的记者拦住。“兰先生，请问您对霍小姐的发言有何看法？兰家当年盗采雪岭矿脉，是否破坏了大量文物？”
兰琛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在众人鄙夷的目光里，狼狈地挤出人群。
霍尘站在聚光灯下，看着台下渐渐信服的目光，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她拿起麦克风，最后说道：“霍家被贴上‘造假者后代’的标签，已经三百年了。三百年里，我们守着造旧术，修复了无数文物，补全了无数历史的裂痕。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洗白标签，而是想告诉大家——真正的造假，是为了牟利而篡改历史；而真正的修复，是为了守护而还原真相。”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掌声再次雷动。
聚光灯下，霍尘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她望着展柜里的青铜残片，望着那蜿蜒的饕餮纹，仿佛看见三百年间，霍家先祖们手持刻刀，在灯下细细修补文物的模样。
这场国际文物展的残片疑云，没有打垮她。
反而让她，在世界的目光里，彻底站稳了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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