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数学课的“小猫比喻”带来的那点微弱曙光，在下午的“自主学习”中迅速湮灭。林晓晓对着一道道错题，感觉自己就像面对一团巨大毛线球的猫咪，找不到任何头绪，只会越缠越紧。顾言讲题时的清晰逻辑，一旦离开他本人的引导，就变成了散落在她脑中的碎片，无法拼凑成有效的解题路径。挫败感像阴云般笼罩着她。当她磨磨蹭蹭地将整理好的、依旧漏洞百出的错题本拿到顾言面前时，已经做好了迎接冰冷目光或简短批评的准备。
然而，顾言只是接过本子，快速浏览了一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仿佛看到的不是一堆错误，而是一串有待调试的代码。他放下本子，抬眸看向紧张不安的林晓晓，说出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错误率37.8%。理解层面存在系统性偏差。原定晚上的英语听力训练取消，改为数学纠错专项练习。”“专项……练习？”林晓晓的声音都变了调。这意味着晚上还要继续面对这些该死的数学题！“嗯。”顾言起身，从书架上抽出另一本更厚、看起来更恐怖的习题集，“时间延长到十一点。”林晓晓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魔鬼！他绝对是魔鬼转世！
晚上的“专项练习”在顾言房间准时开始。气氛比上午更加凝重。台灯的光线将书桌区域照得雪亮，仿佛审讯室的聚光灯，而林晓晓就是那个待审的犯人。顾言没有像上午那样引导式提问，而是采用了极其残酷的“暴露疗法”。他不再讲解，而是直接指出错题，然后冰冷地命令：“说思路。”林晓晓磕磕巴巴地开始陈述自己当时做题时的想法，那些混乱的、跳跃的、甚至有些可笑的逻辑。顾言面无表情地听着，偶尔在她卡壳或者明显偏离方向时，用简短的词语打断：“错。” “前提错误。” “公式误用。”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打在她脆弱的自信心上。她感觉自己像个透明人，所有思维上的漏洞和懒惰都被无情地暴露在这冰冷的灯光下。“这道题，为什么用余弦定理？”顾言指着一道几何题。“因、因为看起来像三角形……”林晓晓声音越来越小。“看起来像？”顾言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却比任何嘲讽都更具杀伤力。“数学是精确科学，不是看图说话。重新分析已知条件。”
林晓晓的脸红得像要滴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更让她崩溃的是顾言的“惩罚机制”。每错误三次，他便会从旁边那本厚厚的习题集里，勾选出五道同类型题目，推到她的面前。“巩固练习。”他言简意赅地宣布，不容置疑。书桌上的习题纸越堆越高，林晓晓感觉自己的大脑cpU已经因为过热而快要烧毁。眼皮越来越重，注意力开始涣散。她偷偷瞄了一眼桌上的小闹钟，才九点半！距离十一点还有一个半小时！这简直是无期徒刑！就在她神游天外，思考着是装晕还是假装肚子疼更能有效逃避时，顾言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注意力分散，计时暂停。浪费的时间，最后补齐。”林晓晓：“！！！” 他连她走神都计算在内？！
绝望之下，林晓晓反而被逼出了一股狠劲。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揉了揉脸颊，重新将目光聚焦在题目上。好，你不是要思路吗？我就把脑子里所有能想到的，哪怕是荒诞的想法都说出来！她开始用一种近乎破罐子破摔的勇气，大声地、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地陈述自己的思考过程，不再害怕犯错，不再畏惧他的打断。“……我觉得这里可能要做条辅助线，虽然不知道做哪里……也许可以试试连接这个点和那个点？不行的话……会不会是用三角函数求面积？啊！是不是有个正弦面积公式？我忘了！但我感觉方向应该是对的！”她一边说，一边在草稿纸上胡乱画着，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维风暴里，甚至暂时忘记了旁边那个可怕的“监工”。顾言这一次，没有立刻打断她。他安静地听着她混乱却充满尝试性的叙述，看着她像只困兽般在迷宫里左冲右突，眼神里之前的冰冷似乎淡化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专注，像是在观察一个运行中有bug的程序如何自我调试。当林晓晓终于在一个错误的岔路口彻底迷失，沮丧地停下来时，顾言才开口。但这一次，他不是简单的“错”，而是指出了她思维中唯一闪光的那一点：“辅助线的方向有合理成分。但目标错误。重新审视问题最终要求证明的结论。”他的一句话，像在黑暗中给她划亮了一根火柴。虽然微弱，却指明了方向。
林晓晓顺着他的提示重新思考，竟然真的摸到了一点门路！接下来的过程，依旧艰难，依旧充满错误。但顾言似乎调整了策略。他不再只是冷酷地指出错误，而是在她思维出现哪怕一丁点可取之处时，给予极其精炼的肯定（“可。”“接近。”），然后在她彻底走入死胡同时，用最少的词语将她引回正轨。这种精准的“打击”与“引导”相结合的方式，虽然严苛得令人发指，却像是一把锋利的刻刀，开始一点点削除她思维中那些芜杂的、错误的枝节，逼迫她朝着唯一正确的主干方向生长。时间在痛苦的煎熬和偶尔豁然开朗的瞬间中飞速流逝。当林晓晓终于凭借自己的理解，磕磕绊绊地独立完成了一道之前错得离谱的难题时，她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顾言，眼睛亮晶晶的，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我……我好像做对了！”顾言检查了她的步骤，点了点头，依旧是那副平淡的表情：“嗯。正确。”只是两个字的肯定，却让林晓晓觉得比吃了蜜还甜。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两人因为共同盯着一道题，距离拉得很近。他的侧脸在台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长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专注的神情莫名地让人心安。
晚上十一点整，闹钟准时响起。漫长的“刑期”终于结束。林晓晓瘫在椅子上，感觉身体被掏空，但脑子里却有一种酣畅淋漓的疲惫感，仿佛刚刚进行了一场高强度的精神马拉松。她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草稿纸，上面布满了错误、修改和最终得出的正确解答，心里五味杂陈。顾言开始整理书桌，将习题集和稿纸分门别类放好，动作一丝不苟。他看起来和刚开始辅导时没什么两样，冷静、高效，仿佛刚才那几个小时的高强度脑力劳动对他没有任何影响。“明天五点半，晨读。内容今晚发你。”他站起身，下达明天的指令，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林晓晓也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低声说了句：“……谢谢。”这句谢谢，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真心实意。尽管过程如同地狱，但她不得不承认，这魔鬼般的辅导，确实有效。她好像……摸到了一点学数学的门道。顾言整理的动作微微一顿，没有回头，只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林晓晓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出他的房间。回到自己床上，她连手指头都不想动。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今晚的一幕幕——他冰冷的打断，他精准的引导，他偶尔肯定的眼神，还有最后那一刻，近在咫尺的专注侧脸……她拉起被子盖住头，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这个“哥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是折磨她的魔鬼，还是……指引她的严师？
而另一边，顾言关掉台灯，房间陷入黑暗。他并没有立刻休息，而是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寂静的夜色。月光洒在他清冷的脸上，映出他微微蹙起的眉头。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长时间的集中精神和高强度输出，对他而言也并非全无消耗。他回想起林晓晓最后那道亮晶晶的、充满成就感的眼神，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牵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抿成一条直线。“基础太差……任重道远。”他低声自语，语气里听不出是无奈还是别的什么。夜已深，这座房子里的两个年轻人，各自怀揣着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思绪，隔着一堵墙，沉入了睡眠。而明天，五点半的闹钟，将会再次准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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