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光集团第一次全体中层及以上干部大会，在哈市厂区最大的仓库改建的临时礼堂里举行。台下，黑压压坐了将近两百人。
衣着各异，口音混杂——有穿着洗得发白中山装的国营厂老科长，有穿着时髦夹克、眼神活络的南方青年，有穿着工装、神情腼腆的“红翔”技校生，甚至还有几位穿着不合身西装的苏联工程师，旁边坐着紧张的翻译。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新奇、不安又隐隐兴奋的复杂情绪。这是一支名副其实的“八方联军”。
陈望走上临时搭建的主席台，没有讲稿，只有一杯水。
他目光沉静地扫过全场，那无形的压力让嘈杂的会场迅速安静下来。
“今天坐在这里的，有跟着我从北大荒啃冻土豆过来的老兄弟，”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会场，清晰而平稳，“有从五湖四海奔着北极光这块牌子来的新朋友，还有不远万里来帮助我们解决技术难题的苏联同志。”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加重：“但不管你们来自哪里，以前是做什么的，从踏进北极光大门的那一刻起，你们就只有一个身份——北极光人！”
“北极光是什么？”陈望自问自答，声音铿锵，“它不是某个人的私产，它是我们所有人用汗水和智慧，在这片黑土地上一点点垒起来的事业！
是我们能让家里人吃饱穿暖、让孩子能挺直腰杆说‘我爸爸\/妈妈在北极光工作’的依靠！
更是我们这群不信命、不服输的中国人，想要在世界舞台上争一口气的证明！”
没有空泛的口号，只有最朴素的道理和最能引起共鸣的情感。
台下，不少老员工眼眶发热，新来的人们也神情动容。
“既然是一家人，就要守一家的规矩。”陈望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冷峻，“在北极光，我只看三条！”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看业绩！不管你资历多老，关系多硬，拿不出实实在在的成绩，在北极光就没你的位置！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这里不养闲人，更不养懒人！”
第二根手指竖起：“第二，看品行！吃里扒外、损公肥私、拉帮结派、欺上瞒下，这四条，沾上任何一条，立刻给我卷铺盖走人！绝无二话！北极光的钱，要赚得干净，花得硬气！”
第三根手指重重落下：“第三，看学习！市场在变，技术在变，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迟早被淘汰！在北极光，谁都不能停止学习！‘红翔’技校会对所有人开放夜校培训，通过考核的，加薪升职优先！”
三条规矩，简单，直接，如同三把冰冷的标尺，悬在了每个人头顶。台下鸦雀无声，有人振奋，有人紧张，有人沉思。
“我知道，大家背景不同，想法各异。”陈望语气放缓，但目光依旧锐利，
“磨合期会有阵痛，会有分歧。这很正常。但我希望，所有的分歧，都摆在桌面上谈！所有的力气，都往一处使！
谁要是把外面那些勾心斗角、阳奉阴违的坏风气带进来，坏了我北极光的根基，我陈望第一个不答应！”
他最后环视全场，声音沉雄有力：“北极光这艘船，现在开进了深水区。前面有风浪，有暗礁，但也有一片任何前辈都没探索过的广阔蓝海！
敢不敢跟着我，把船开过去，把北极光的旗，插在那片新大陆上？”
“敢！”
台下，张大山第一个红着脸吼了出来。
“敢！！”
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呐喊，声音汇聚成一股澎湃的声浪，几乎要掀翻仓库的顶棚。
无论是老臣还是新兵，此刻都被这股昂扬的斗志所感染。
大会之后，北极光内部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炼金石”。
那几位从国营厂挖来的销售能手，被孙卫东直接派去了正在被可口可乐残部骚扰的华北市场。没有退路，只有业绩要求。
其中一人，利用过去积累的人脉和对本地市场的深刻理解，竟在半个月内，硬生生从对手嘴里抢回了一个重要的地区代理权，捷报传回，瞬间确立了在新团队中的地位。
南方来的几个年轻大学生，被扔到了东关基地扩建项目组，负责协调设备和土建。
语言不通、经验不足，初期磕磕绊绊，没少挨老师傅的骂。
但他们肯学、肯钻、脑子活，很快提出了一个优化设备进场路线的方案，节省了三天工期和一个不小的开支，让原本看不起他们的老师傅竖起了大拇指。
苏联工程师瓦连京，在周师傅和翻译的配合下，带着几个“红翔”尖子生，成功将一条闲置的老旧贴标机改造得效率提升了百分之十五，解决了东关基地一个小瓶颈。
陈望亲自批了一笔特殊奖金，并通过伊万，额外给他的家人寄去了一些紧缺的轻工业品。
当然，也有不适应者。一个从某合资企业挖来的、习惯了西装革履喝咖啡的“海归”经理，无法忍受车间里机油的味道和“土包子”同事的工作方式，抱怨连连，工作毫无建树，不到一个月，便被孙卫东客客气气地“请”走了。
陈望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他深知，宽容不等于纵容，开放不等于无序。
这支“杂牌军”必须在北极光独有的文化和压力下，完成淬火与重塑。
晚上回到家，小定北拿着一个用不同颜色橡皮泥捏成的、歪歪扭扭的“北极光”瓶子，献宝似的举给陈望看：“爸爸，看！红的，蓝的，黄的……都是北极光！”
陈望抱起儿子，看着那团融合了不同颜色的橡皮泥，心中微微一动。
融合，需要时间，也需要火候。
但他相信，只要核心的导向不变，规矩立得住，这块看似杂乱的材料，终将被锤炼成北极光帝国最坚不可摧的基石。
帝国的清晨，在人才的碰撞与融合中，继续向前推进。而更远处的海平面上，新的机遇与挑战，已隐约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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