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白如一阵风般来了又走，却在“苏荷苑”这间静谧的包房里，留下了一片无形的惊涛骇浪。
茶香依旧袅袅，窗外的湖景依旧璀璨，但气氛已截然不同。
程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昂贵的花梨木桌面，那笃笃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脸上的从容被一种审慎的探究所取代，目光再次落在林薇身上时，少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施压，多了几分不得不重新估量价值的审视。
“周慕白……”他沉吟着这个名字，像是在舌尖掂量其分量，“这位周先生可是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林总能得他青眼，亲自过来为你‘站台’，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他把“站台”两个字咬得略重，语气微妙，既有试探，也有一丝被意外打乱节奏的不悦。周慕白的出现，无疑向他传递了一个信号——林薇和她的小公司，并非他原先设想中可以随意拿捏的猎物，其背后可能牵扯着更复杂的脉络。
林薇的心跳尚未完全平复。周慕白的举动完全出乎她的意料，那份举重若轻的姿态，那句“不足挂齿”却分量极重的话，像一道强光，骤然刺破了程磊营造的窒息感。她迅速镇定下来，意识到这是一个难得的喘息之机。
她端起茶杯，借着氤氲的热气掩饰内心的波动，语气尽量平淡：“周先生是位有远见的投资人，或许只是比较欣赏坚持初心的品牌吧。”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回原点，“程总，关于提案，薇澜的初心和方向是我不可让步的底线。如果鼎盛无法接受这一点，那我只能非常遗憾地说……”
她停顿了一下，迎上程磊变得锐利的目光，清晰而坚定地吐出两个字：“……抱歉。”
这两个字说出口的瞬间，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拒绝了程磊，意味着拒绝了最快的扩张路径，意味着要独自面对未来的风雨，但也意味着，她保住了薇澜的灵魂。
程磊盯着她看了足足有几秒钟，忽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好，很好。有原则，有胆识，难怪能入周慕白的眼。”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恢复了商业巨子的派头，只是语气冷淡了许多：“既然林总心意已决，那我也不便强求。希望薇澜在你的带领下，真能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只是商场风大，林总……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多言，微微颔首，便率先离开了包间。那扇沉重的门在他身后合上，也彻底关上了鼎盛资本注入的可能。
林薇独自坐在空旷的包间里，对着满桌未曾动过的精美菜肴和一壶已然凉透的顶级单盅。刚才的紧张对峙和周慕白带来的冲击渐渐平息，一种复杂的情绪慢慢涌上心头——有解脱，有遗憾，有对未来的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清晰的决断后的坚定。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Sofia的电话。
“喂？怎么样？搞定土豪了没？”Sofia的声音永远那么活力十足。
“我拒绝了。”林薇的声音平静得出奇。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爆发出惊呼：“我去！你真拒了？！五百万啊！姐姐！为什么啊？”
“他想要的不是薇澜，是一个听话的赚钱工具。”林薇看着窗外漆黑的湖面，远处城市的灯光星星点点，“周慕白今晚突然出现了。”
“谁？！那个神秘大佬？他干嘛了？长什么样？帅不帅？”Sofia的八卦之魂瞬间燃烧。
“没看清……气场很强。”林薇简略地带过，“他的出现，好像让程磊有所顾忌。但我拒绝，是因为我自己想明白了。”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Sofia，我今天去了‘时光剪影’，见了陈老师。他咳得更厉害了……还有店里的其他人……他们那种习以为常的疲惫和病痛，让我觉得……我如果为了一点投资就放弃我想坚持的东西，以后都没法心安理得地走进任何一家沙龙。”
电话那头安静了下来，半晌，Sofia叹了口气，语气变得认真：“行吧。虽然肉疼，但你做得对。那种被人拿钱掐着脖子的感觉，确实不好受。那接下来怎么办？李哲那边虎视眈眈，资金缺口怎么补？”
“不知道。”林薇坦诚地说，“走一步看一步吧。先活下去再说。”
挂了电话，林薇没有立刻离开。她让服务生撤掉了冷掉的茶，重新要了一杯温水。
她拿出包里那张已经有些折痕的医院检查预约单，指尖在“赵明医生”的名字上轻轻摩挲。
程磊的路径已经被斩断。李哲的路径充满敌意。周慕白的路径神秘莫测，吉凶未卜。
似乎只剩下这一条路，是清晰而确定的——先去面对自己的身体，找到那个确切的答案。
她忽然想起周慕白那句没头没尾的话：“期待薇澜接下来的发展。”
他期待的，到底是什么？
夜色深沉。林薇发动汽车，驶离了流光溢彩的李公堤。城市的霓虹在她车窗外流淌，但她心中的迷雾，似乎被吹进了一丝凉风，透出些许微光。
她拒绝了捷径，选择了那条更艰难、更未知的路。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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