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的苏醒,如同给笼罩在铁砧基地上空的沉重阴云撕开了一道缝隙,让久违的阳光得以艰难地透入。消息传开,基地里紧绷压抑的气氛明显为之一松,许多士兵和工作人员脸上都露出了真切的笑容,仿佛打赢了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
然而,对于身处医疗中心核心观察室内的林枫本人,以及日夜守候在他身边的伊瑟拉、影鸦等人而言,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苏醒并不意味着康复。他的身体依旧如同一件布满裂痕、勉强拼接在一起的珍贵瓷器,稍有不慎便可能彻底崩碎。那强行催动“混沌归墟·原点奇点”以及后续引导邪能洪流造成的道伤,远非寻常药物和能量补充所能治愈。
他大部分时间依旧处于昏睡状态,只有在每天特定的、精力稍好的短暂时刻,才能勉强保持清醒,与外界进行简单的交流。即便是这短暂的清醒,也伴随着无处不在的虚弱感和灵魂深处隐隐传来的、如同潮汐般起伏的钝痛。
医疗团队束手无策。他们能做的,只是用最温和的方式维持他身体最基本的生命需求,避免外界的任何刺激。那些珍贵的“源初修复液”在注入他体内后,效果依旧微乎其微,仿佛他身体内部存在着一道无形的屏障,拒绝着绝大部分“非我”力量的介入。
“他的伤……不在肉体,更在‘本源’。”一位从军团总部紧急调来的、头发花白的老灵能医师在仔细检查后,得出了与林枫自我认知一致的结论,他脸上写满了无奈与惊叹,“这是一种我们从未接触过的损伤层面。常规的医疗手段,无论是科技的还是灵能的,都难以触及根本。他的恢复,只能依靠他自身那……不可思议的生命力和意志力。”
这个结论让雷蒙德等人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但林枫自己,却异常平静。每一次从昏睡中短暂醒来,他都会利用那宝贵的时间,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那方残破的混沌宇宙。
那里不再是一片死寂。最核心处那点微光,如同经历了涅盘,旋转得虽然依旧缓慢,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与纯粹。它不再试图强行从外界汲取能量——那只会加重“瓷器”上的裂痕——而是开始从自身的“无”中,极其耐心地、一丝一缕地衍生出最本初的混沌之气。
这个过程,慢得令人绝望。新生的混沌之气细若游丝,如同春蚕吐丝,需要耗费漫长的时间,才能勉强缠绕上一颗寂灭的“星辰”,试图将其重新点亮;需要付出巨大的心力,才能引导一丝气流,去弥合一道空间意义上的“裂痕”。
这不再是力量的恢复,更像是一场对自身大道的重新梳理、对世界本源的深度感悟与重塑。每一次引导气流,每一次点亮星辰,都伴随着灵魂层面刀割斧凿般的痛苦与难以言喻的疲惫。但他意志如铁,每一次都咬牙坚持下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微微颤抖,却从未中断。
伊瑟拉几乎寸步不离。她不再尝试用自然能量去“治疗”,而是静静地陪伴。在他因痛苦而眉头紧锁时,她会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他额头的冷汗;在他因疲惫而昏睡过去时,她会握着他冰凉的手,低声吟唱精灵古老的、带有安神效果的歌谣。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股温和的泉水,无声地滋润着这片干涸痛苦的土地。
影鸦则承担起了外围的护卫与情报沟通工作。她如同一道真正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清理掉任何可能打扰到林枫恢复的因素,无论是基地内部因好奇而试图靠近的无关人员,还是医疗系统中某些过于激进的治疗方案提议。同时,她也将外界的信息,尤其是关于默言者搜寻和晶骸族动向的简报,在最合适的时机,以最简练的方式告知林枫,让他即使身处病榻,也能把握外界风云。
堡垒在伤势稍有好转后,便固执地要求将自己的康复训练区域安排在医疗中心附近。这个沉默的巨汉无法像伊瑟拉那样细致入微地照顾,也无法像影鸦那样处理情报,他便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守护。他如同一个忠诚的石像,只要能动弹,便会拄着拐杖,默默地站在观察室外不远的地方,用他那庞大的身躯和坚定的眼神,构筑起一道无形的壁垒。
张悍和尖刀小队的成员们也时常轮流前来,他们不进去打扰,只是隔着玻璃,默默地看上一眼,行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悄然离开。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敬意与期盼。
这些点点滴滴的关怀与守护,林枫即便在昏睡中,亦能模糊地感知到。它们化作一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融入他正在艰难重塑的本源之中,成为支撑他在无边痛苦与漫长等待中坚持下去的重要支柱。
这一天,林枫在短暂的清醒时,看着正在为他调整输液参数的伊瑟拉,忽然轻声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比之前清晰了一些:
“哭泣峡谷……那座水晶山……”
伊瑟拉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他,眼中带着询问。
“它的能量……很特殊。”林枫缓缓说道,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思索,“并非秩序,也非混沌……更接近……‘初始’。对我……有用。”
伊瑟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翠绿的眼眸亮了起来:“你是说,那里可能还有残存的能量,或者……类似的源头,能加速你的恢复?”
林枫微微颔首:“需要……寻找。但……不能……再触动……封印。”
“我明白了!”伊瑟拉用力点头,“我会和影鸦商量,寻找安全获取那种能量,或者找到类似源头的方法!”
正在此时,影鸦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她的脸色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指挥官刚传来消息。”她言简意赅,“晶骸族控制区,靠近我们推测的邪物降临坐标附近,三个前哨站……失去了联系。消失得很彻底,没有交战信号,没有求救信息,就像……被凭空抹掉了一样。”
观察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伊瑟拉倒吸一口凉气。林枫的眼中也闪过一丝锐芒,虽然虚弱,却依旧洞悉本质。
祸水东引,起效了。而且,效果似乎……猛烈得超乎想象。
那远古邪物,正在晶骸族的腹地,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而这对于人族而言,是福是祸?暂时的压力减轻背后,是否隐藏着更大的危机?
林枫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那蜗牛爬行般缓慢恢复的力量。
时间,变得更加紧迫了。
他必须更快地……好起来。
碎镜重圆,道阻且长。但为了守护这些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的人,为了应对那愈发扑朔迷离的未来,他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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