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嗣年少时,常常有一种感觉。
明明时间已经过了中午,他却像是大梦初醒;明明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窗外的天色却已悄然黯淡。
一日就这样过去了,时间如同指间流沙,悄无声息地滑落。
一天下来没有感觉自己做了什么事,可能会有一种虚度光阴的负罪感。
但时间是他自己用掉的,他并没有感受到其余的负面情绪。只要不感觉到痛苦就不算浪费,不是吗?
他的生活没有波澜,他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电子游戏、体育运动或是同龄人热衷的流行文化,都引不起他的兴趣。这并非是什么特立独行的叛逆,可能只是他比较愚钝,没有办法跟上其他人。
他比较喜欢看各种幻想作品,可是将里面的生活与自己的现实比较后,只能产生一种巨大的失落感。
就在这种浑浑噩噩中,他错过了本该可以幼稚胡闹的年纪。
他就好像突然就是这个年龄,仿佛只是一夜之间,社会的现实和成人的规则便不由分说地压在了他的肩膀上,催促他必须立刻成熟起来。
......
......
贞嗣过去的社会交往极其有限。
孤儿院和学校构成了他几乎全部的世界,最多再加上为了生活费打工的场所。
即使在校园里,他也像一个边缘的影子。一个学期末了,同班同学的名字和面孔他都认不全。
幸运的是,他并未遭遇过校园霸凌,但这并非因为他有什么保护伞,可能只是因为他太不起眼了,以至于无人对他投以过多的恶意或关注。
如果主动向外界展露内心柔软的角落,可能会遭受无法预料的伤害。与其如此,不如封闭内心,「心之壁」可以不让他受到伤害。
他学会了将那些本该自然流露的情感,例如喜悦、悲伤、愤怒、渴望深深地压制下去。
他不是小孩子了,也不该随意的释放情感,至少他认为。
这没什么不对,人成长的过程本就是学会用理性克制本能,或者说是用「社会性」压制「动物性」的过程。
而那些被压抑的情感,他选择性地无视,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
可是...这些情感消失了吗?
既然产生了这些情感的器官,遵循着现实的物质法则,那么这些需要被释放的情感就能自动消失吗?
不,可能就像所有骗自己的人一样,这些情感终究不是释怀,只是被主动忘记了。
它们只是像休眠的火山,在暗处不断积聚,等待着某个临界点的爆发...
......
......
记忆中的院长,是一位话不多的中年女性,表情总是带着一丝严肃,很少对贞嗣有过亲昵的举动。
但在贞嗣心中,院长是他的家人。有院长在的孤儿院,就是他的家。
那是一个看似平常的下午,贞嗣从学校回来。刚踏进孤儿院的大门,他就感到一种异样的寂静。
平常虽然也谈不上喧闹,但总会有孩子们隐约的嬉笑声,而今天这里静得可怕。
然后,他看见了院长独自站在院子中央,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院长看见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只是点点头,而是径直走了过来。在贞嗣还没反应过来时,院长紧紧地拥抱了他。
这个拥抱来得突然,带着一种贞嗣从未在她身上感受过的复杂情绪。以前到现在,抱过贞嗣的人除了他自己就只有院长。
年幼的贞嗣愣住了,他贪恋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但与此同时,一种强烈的不安感也攫住了他。因为院长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说。
拥抱持续了短短几秒,院长松开了手。她低头看着贞嗣,眼神里是决绝,她只说了最后三个字:
“再见了。”
那一刻,贞嗣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年幼的他瞬间明白了,这不是普通的告别,是永别。
“不!别走!”
院长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脑海里,然后快步向大门外走去。
贞嗣想追上去,像所有依赖母亲的孩子那样,用哭喊和奔跑挽留。可他刚迈出两步就因为极度的慌乱和悲伤,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膝盖和手肘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他泪水模糊的视线被鸟的羽毛遮掩。院长的背影没有丝毫停顿,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门口。
那一刻,某种渴望与信念,也随着那决绝的背影一同碎裂了。留给他的只有地上的尘埃,和失去联系的绝望。
......
......
贞嗣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狂跳不止。他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来。宿舍里一片寂静,窗外的天空才刚蒙蒙亮。
一只手捂住脸,几秒钟后他才彻底清醒,意识到自己在圣芙蕾雅学园的宿舍。
他朝床头的电子钟看了一眼:凌晨5点整。今天是5月10日,星期日。
这一周执行了多次任务,现在本该是休息放松的日子。
回想昨天他也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然后便昏昏沉沉地睡去,就这样度过了一天。
既然选择睡不着,就别赖在床上了。
他起身下床,习惯性地用电热壶烧了一壶热水。睡醒后喝一杯热水,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也是院长教过他的习惯。
童年的经历就像无声的水流,依然深刻地影响着现在的他。
“去做点事...去训练吧。”
因为时间实在太早,当他走到训练室门口时,本以为里面会空无一人。然而,推开门后他听到了跑步机运转的声音。
循声望去,只见符华正在一台跑步机上奔跑,她的动作稳定而富有节奏,显然已经锻炼了有一段时间。
“班长,早安啊。”贞嗣有些意外地打招呼。
符华听到声音,放缓了速度转过头,看到是贞嗣,眼中也掠过一丝讶异:“贞嗣?你也这么早吗?”
“嗯,我睡不着了。所以来这里打发时间。”贞嗣走到旁边的器械区,开始做热身运动。
“班长你平常都这么早的吗?”
“嗯,这是身为武者的习惯。”
接下来的数十分钟,两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训练中,只有器械的摩擦声和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训练室里回荡。
这种沉默对于贞嗣来说本应是常态。但今天,却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沉闷。
“...对了,班长,话说我们认识也很久了,可我好像对你的家人情况一点也不了解呢。你能不能和我讲讲你家里的情况?我有点好奇。”
贞嗣做完一组卧推,主动打破了沉默。他试图让语气显得随意自然。符华已经从跑步机上下来,拿起毛巾擦汗。
她平静地回答:“我的家里是开武馆的,父亲很久前就过世了。家里还有一些亲戚朋友,但往来不多,关系不算亲密。”
贞嗣闻言,动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歉意:“对不起,我不该问的。我其实不太清楚有亲人是什么感觉...”
符华摇了摇头,眼神依旧淡然:“没什么需要道歉的。在这个时代,就算是因为崩坏失去亲朋好友,也并不是罕见的事。”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似乎望向远方,“重要的是我记得那些逝去的人,并且不会忘记他们。这就够了。”
接着,她将视线转回贞嗣身上,语气里多了一丝意味深长,“而且,贞嗣。我记得你也说过你更在意的是现在,是眼前的人和事。”
“所以有时候,过去的一些人如果能够真正放下甚至忘记,或许反而是一种幸运。”
训练结束后,两人分别去淋浴间冲澡。换上干净的常服后,符华一边用毛巾擦着半干的头发,一边对贞嗣说:“对了,贞嗣,待会儿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早饭?”
她现在和姬子她们住在一起。提起姬子老师的家,贞嗣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琪亚娜的身影。
最近几天不知为何,他和琪亚娜之间似乎隔了一层微妙的距离感,两人独处时不如以往那般自然,这让他心里有些说不清的烦闷。
他甩开这个念头,对符华点点头:“好啊,正好我也饿了。”
......
......
走在通往宿舍的林荫小道上,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光点,鸟儿在枝头清脆地鸣叫。
但贞嗣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捡了根笔直的树枝沉默划擦、敲击着地面。平常这种时候,他和琪亚娜会在四下无人时用树枝当作西洋剑一样比拼。
以前他能够坦然地对符华说出不在意亲缘关系,是因为他确实从未体验过。
在他的认知里,父母与子女的关系就像社会关系中其他的纽带一样,比如友情、爱情...只是一种带血缘的社会关系,没有任何神圣性。
现在的他已经拥有了很多:可以并肩作战的伙伴,关心他的师长,还有一个能够容纳他的地方。
不再有必要去渴望那些他从未拥有过、甚至无法确切想象的东西了吧?
他已经比世界上很多不幸的人要幸运得多,不是吗?
但是,内心深处那份蠢蠢欲动又是什么呢?
这份渴望被他压抑了太久,以至于它变得模糊而庞大。
他自以为自己已经变得成熟坚强的时候,它又悄然浮现,不断展现着他内心那片空洞。贞嗣望着前方符华的背影,以及不远处那栋越来越近的宿舍楼。
新的一天终究还是要继续的。将这个问题埋回了心底,他和符华一起推开姬子家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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