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妄!”也速迭儿怒吼,声音在雪原上回荡,“我三千铁骑,你一千人,也敢说这种话?马铎那个废物,你要杀便杀!今日我先破开平卫,再取你人头!”
陈默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让也速迭儿心头一紧。只见陈默忽然抬手,往空中射了一支响箭。箭矢带着尖啸声划破长空,在灰白的天幕下炸开一团红烟。
也速迭儿还没反应过来,开平卫城头上,突然竖起无数旗帜!不是开平卫的旗,那些旗号、甲胄……城门洞开,黑压压的步兵涌出,迅速在陈默骑兵两翼展开,阵型严整,刀枪如林,人数至少两千!
“是辽阳的兵!”也速迭儿身旁的副将失声喊道,声音都变了调,“他们怎么会在这里?探马不是说辽阳没有动静吗?!”
也速迭儿浑身冰凉,瞬间明白了。他中计了——陈默根本就没把所有筹码押在大宁卫。工坊是饵,马铎是饵,连开平卫都是饵!真正的杀招,是这支早就埋伏好的辽阳援军!陈默算准了他会来打开平卫,算准了他会轻视那一千骑兵,算准了他会全军压上!
“撤!”也速迭儿嘶声大喊,声音里带着惊恐,“全军后撤!往北撤!”
晚了。
明军的号角响起,低沉雄浑,震得人心头发颤。陈默的骑兵从正面压上,马蹄踏雪,轰鸣如雷。辽阳的步兵从两翼包抄,弓弩齐发,箭矢如蝗虫般遮天蔽日。也速迭儿的骑兵在雪地里转身不及,阵型瞬间被冲乱。
混战开始了。雪原上刀光剑影,人喊马嘶,鲜血泼洒在白雪上,刺目惊心。陈默一马当先,直扑也速迭儿的中军。赵武紧随其后,一刀砍翻一个试图阻拦的北元百户。王振从侧翼杀入,他憋了好几天的火,全撒在这些北元兵身上。
也速迭儿拼死抵抗,但他军心已乱。前有陈默骑兵冲击,两翼有辽阳步兵包夹,后面是开平卫城墙,退路被截。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卫一个个倒下,那些跟着他南征北战的老兵,在明军默契的配合下像麦子一样被收割。
“太尉!挡不住了!”副将满脸是血,头盔都掉了,“往东撤!东边有缺口!”
也速迭儿咬牙,最后看了一眼囚车里的马铎——那个废物还在挣扎,眼神绝望。也速迭儿啐了一口,调转马头:“往东!突围!”
残存的北元骑兵跟着他往东冲杀,丢下满地尸体和伤兵。陈默没有深追——雪原追击风险太大,况且,这一战的目的已经达到。开平卫保住了,也速迭儿主力受创,短时间内无力再犯。经此一役,陈默的名字,真正传遍了整个辽东。
战后三日,开平卫。
城墙上的血迹尚未洗净,守军已在清理战场、修补垛口。陈默并未急于返回大宁,而是留在开平,协助整防、抚恤伤亡。他走遍城墙上下,与士卒同食同宿,听他们说起守城时的惨烈、说起家乡的饥荒、说起军饷的拖欠。
每晚,驿馆灯下,他铺纸磨墨,将所见所闻一一记下。粮草不继、甲胄破旧、火器老旧难用……辽东诸卫的积弊,如一幅沉重的长卷,在他笔下渐渐展开。这份《辽东防务疏》,他打算返京时亲手呈交御前。
十月末,辽东已入深寒。陈默在开平、辽阳往来二十余日,边务稍定,方返大宁。
十一月初,辽阳。
北风如刀,总兵衙门里炭火烧得正旺。辽阳总兵拍着陈默的肩,语气感慨:
“开平卫一战,你打出了明军的威风。朝廷已有风声,要重用你。”
陈默垂首:“卑职只是尽本分。”
“本分?”总兵笑了笑,从案头取出一封密函,“你的本分,恐怕不止在辽东了。”
信是兵部发来的,盖着朱红大印。内容简洁却沉重:
“着辽东都指挥佥事陈默,协理辽东部司军务,兼督办北疆军器造办事宜,即刻押送北疆所制火器样品及善造工匠返京,交工部军器局查验。另,开春后巡视辽东各卫,整饬军备,巩固边防。”
官衔变了,权责重了。陈默心里明白——这既是信任,也是试炼。辽东十几个卫所,哪个不是烂泥潭里插旗杆?这一去,是巡查,也是趟雷。
腊月初,大宁卫。
陈默回来了。工坊已重建大半,新起的炉子比从前更高,火光照亮半个夜空。刘师傅带着工匠连夜赶工,按他留下的图纸试制连发铳,锤声叮当,仿佛那场大火从未发生过。
王振升了守备,周千户调防广宁,赵武仍愿随他左右。离别前一晚,众人围坐在工坊新起的暖阁里,炭盆烘着,酒坛开着,却无人畅饮。
刘师傅先开口,声音有些哑:“大人这一去,何时回来?”
“开春便回。”陈默举杯,“工坊交给你,连发铳的图纸在第三号柜中,若试制成功,辽东边防能稳十年。”
王振闷头灌了一口酒:“京里不比边关,规矩多,人心杂……大人保重。”
陈默点头,看向众人:“我不在时,大宁卫就靠诸位了。军械不可怠,训练不可松,北元虽败,野心未死。”
众人齐齐举杯,一饮而尽。窗外雪落无声,炉火噼啪,映着一张张被风霜刻过的脸。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聚。
次日清晨,雪住风歇。
三百亲兵已在卫城外列队,十辆大车蒙着油布,捆扎结实。车里装的是北疆工坊这半年攒下的家底:新式火铳五十杆,火药二十桶,连发机括样机三台,还有一卷卷浸透血汗的图纸。
最后一辆车上,坐着八名工匠——是刘师傅从各卫所精选出来的老手,手背烫疤叠着老茧,眼神里却闪着光。他们要去京城,进工部军器局,把北疆的火种带到天子脚下。
陈默翻身上马,回头望去。
大宁卫城墙巍峨,旗幡在晨风中卷动。刘师傅、王振、周千户……许多人站在城门口,无声地挥手。工坊的烟囱冒着青烟,锤声隐约传来,一声一声,像是边关的心跳。
他知道,自己带走的不仅是火器与工匠,更是这半年来生死与共的记忆,是炉火里炼出的信念,是雪地上染血的誓言。
从边关到京城,从战场到朝堂,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出发。”
陈默轻抖缰绳,马儿迈步向南。
三百骑护着车队,碾过积雪的官道,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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