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轮胎摩擦跑道发出刺耳的声响，庞大的机身缓缓滑行，最终停稳。江城的空气透过舱门缝隙涌入，带着南方城市特有的、熟悉的潮湿与温热。长达十余小时的飞行和近半月的异国旅程终于结束，踏上故土的那一刻，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取行李，过关，与带队老师、队友们简单道别，约定好回校后再聚。顾屿拖着行李箱，随着人流走出抵达大厅，外面是江城熟悉的、略显灰蒙的天空。冯昊家的司机早已等候在外，他嚷嚷着要送顾屿回去，被顾屿婉拒了。苏静瑶也和江大的同学一起坐上了学校安排的大巴，临别时，她回头看了顾屿一眼，眼神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回到熟悉的宿舍，推开门，一股久未住人的、淡淡的尘埃味道。王浩和李锐还没回来，房间里空荡而寂静。顾屿将行李扔在一边，甚至懒得整理，疲惫地倒在床上。身体的困倦与精神的亢奋奇异交织，让他无法立刻入睡。
他拿出手机，连接上国内的网络，信号格满格的瞬间，一条来自“小遥”的消息弹了出来。时间显示是在他刚开机后不久。
他点开，内容很长，语气与他记忆中那个慵懒、偶尔带着撩拨的“小遥”截然不同，透着一种深思熟虑后的冷静，甚至可以说是疏离。
「你的回答，我收到了。」
「我想了很久。」
「顾屿，你说你不知道该怎么选，无法用简单的标签来界定。我理解这种迷茫，但正因如此，我觉得我们暂时不适合见面。」
看到这里，顾屿的心微微沉了下去。
「你对我产生的感觉，或许很大程度上建立在‘未知’和‘想象’之上。你依赖的是那个在特定时间、用特定方式与你对话的‘小遥’，而不是一个完整的、有血有肉的现实中人。这种感情，很美，但也很脆弱。」
「而你的那位高中同学，她代表着你过去真实的心动和现在触手可及的温暖。这份感情，根基在于你们共同拥有的、实实在在的回忆和相处。」
「在你没有真正想清楚，没有清晰地分辨出你对我的感觉，究竟是一时的新鲜、习惯性的依赖，还是能够跨越虚拟与现实壁垒的、足够坚定的东西之前——」
「我们之间，最好还是保持现状。就像……最普通的网友那样。聊天，问候，但不要再涉及更深的情感，也暂时不要再提见面的事情。」
最后一句，更是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意味：
「如果……你一直无法想清楚，或者最终发现那只是错觉，那么，我们甚至可以永远像这样，只做彼此列表里一个沉默的头像。这对你，对我，或许都是最好的选择。」
消息到此为止。没有晚安，没有表情，没有任何可以软化这番冰冷言辞的装饰。
顾屿怔怔地看着屏幕，感觉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他预想过各种回应，或许是生气，或许是娇嗔，或许是更进一步的试探，却唯独没想到会是如此理性、如此……斩钉截铁的划清界限。
她将他推开，用最冷静的方式，为他，也似乎是为她自己，设置了一道坚固的屏障。理由冠冕堂皇——为了他好，为了不让他陷入更复杂的情感纠葛。但顾屿却从中感受到了一种更深的东西，一种……仿佛被他的坦诚冒犯到，或者触动了某种敏感神经后的、急切的自我保护。
“想清楚……”
“普通网友……”
“永不相见……”
这些词汇在他疲惫的大脑里盘旋。刚刚在飞机上，他鼓起勇气袒露了内心最真实的混乱，换来的不是共同面对，而是单方面的叫停和疏远。
他放下手机，将脸埋在枕头里，机舱里那种悬在两个世界之间的失重感再次袭来，甚至比在空中时更为强烈。现实中的苏静瑶带着温柔的期待，虚拟世界的“小遥”却关上了通往可能的大门。
归家的安定感尚未降临，情感的迷宫却已悄然变换了格局。 一道由数据构筑的墙，在他与她之间升起。而墙的两边，一个是需要他厘清的现实，一个是他开始在意却被迫止步的虚拟。疲惫、困惑、还有一丝不被理解的郁闷，交织在一起，将他拖入了沉沉睡意之中。江城的第一夜，在身心俱疲与情感的无解困境中，悄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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