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子浅昏迷第157天,窗外的梧桐叶子被雪盖住了。小雪加完班已是深夜十一点,电脑右下角弹出一条养生推送——“冬季护肝正当时”。她苦笑地关掉窗口,护肝?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哪吒的三头六臂。
早上五点起床,给辉子做流食。虽然医生说营养液足够,但小雪总固执地觉得,亲手熬的米油能唤醒什么。她把山药磨成泥,加入蛋白粉,想起恋爱时辉子最讨厌山药黏糊糊的口感。现在他安静地躺着,呼吸均匀得像在装睡。
七点赶到康复医院,护工吴师傅正在给辉子按摩。 “今天手指动了三次呢。”吴师傅总是这样报喜不报忧。小雪熟练地接替按摩工作,从指尖到脚跟,每一寸肌肉都要揉捏四十分钟。这是她第157次幻想自己长出三头六臂:一个头陪辉子说话,一个头处理工作邮件,还有一个头能抽空打个盹;两只手按摩,两只手准备饮食,剩下两只手……或许能给阳台的绿萝浇浇水。
十点公司开会,小雪躲在病房走廊参加视频会议。护士推着药车经过时,她会把麦克风捂住。部门主任最近总暗示“要兼顾家庭与工作”,她对着屏幕里反光的自己练习微笑——等辉子醒了,一定要告诉他,她现在的假笑能拿奥斯卡奖。
下午是最难熬的。她要念新闻给辉子听,翻到房产板块时突然停住。他们贷款买的房,降价了…
她把脸埋进辉子掌心,消毒水味里还残存着一点剃须泡的薄荷香。“你快醒来啊,”她像过去157天一样在他耳边说,“接下来商量房子是否租出去环节不能缺席。”
黄昏时来了不速之客。小雪的哥哥和嫂子提着果篮讪讪地说:“要不试试偏方?我认识个大师……”小雪第一次失态地摔了苹果:“他是在病床上,不是中邪!”等入夜冷静下来,她又后悔没问偏方细节——万一有用呢?
现在,深夜的病房只剩监护仪的滴答声。小雪趴在床边填护理表格,在“是否有自主意识”一栏机械地打叉。医生说过这只是神经反射,但她还是屏住呼吸等了十分钟,好像是自己看错了?
她继续写护理记录,眼泪却模糊了字迹。原来想要三头六臂,不过是想多留一只手握住这点微不足道的希望。楼梯口飘进桂花香,小雪把日历上的“157”圈起来画了颗小太阳——等辉子醒了,她要告诉他,哪吒其实最厉害的不是三头六臂,而是能熬过三年莲藕重生的耐心。
小雪给辉子擦身时发现他右手中指内侧有个茧,这是程序员敲代码留下的勋章。她想起恋爱时总笑他这茧子刮丝袜,辉子就立志要当管理层——“以后只签签字”。现在他手指微微蜷着,像握着无形的笔。
康复科新来的实习生建议试试音乐疗法,小雪翻出辉子买菜专用的蓝牙音箱。第一天放他最爱的《加州旅馆》,监护仪显示血氧饱和度掉了两个点。护士长悄悄说:“上次这曲子响起来,还是他加班改bug时。”
周末推辉子去晒太阳,电梯里遇上骨科病人放《好日子》。辉子的眼皮在阳光下颤动,小雪激动地要去喊医生,却发现是梧桐絮掉在他睫毛上。她摘絮絮时突然笑了——这场景多像当年约会,她也是这样帮他摘掉脸上的樱花瓣。
项目经理晚上十点发来需求变更,小雪蹲在消防通道里改代码。辉子的手机突然弹出低电量提醒,屏保还是他们去年在青龙湖的合影。湖面冰裂的声音曾让辉子说像极了系统崩溃的脆响,而现在他静默得如同蓝屏的服务器。
清明节那天,小雪带着辉子回老家上坟。小雪姐姐往火堆里扔了本《颈椎病康复指南》,火星溅到轮椅轮胎上。小雪拍打灭火时突然愣住——橡胶烧焦的味道,竟和辉子熬夜煮泡面的味道一模一样。
医院办迎新年联欢会。小品演到家属哭戏时,小雪正给辉子剪指甲。掌声响起来刹那,剪刀不小心戳到指缘。血珠渗出来时他无名指抽动了五毫米,小雪捏着棉签怔怔地想:这算不算他们第158次“牵手”?
中午时,辉子姐姐和外甥带来一大盒茴香馅饺子。小雪尝了一个,太好吃了。她突然想起领证那天,辉子把饺子蘸料洒在她白衬衫上,慌得用棉签蘸矿泉水点点擦了一下午。
现在她对着病房墙上的电子钟发呆,秒数跳得比心率还慢。保洁阿姨换垃圾袋时嘟囔:“病房里太热存不住隔夜饭呐。”小雪突然冲回床边,对着辉子耳朵大喊:“你闻见没?楼梯口的桂花都开第二轮了!”
监护仪上的波浪忽然剧烈起伏,像被风吹乱的代码。楼梯口正有桂花香飘进来,混着消毒水味,酿成奇怪的新配方。小雪伸手想按呼叫铃,却发现自己正握着辉子抬手时碰掉的餐巾纸。
新来的康复师姓雷,说话像打雷:“脑干损伤醒来的案例,我经手过两例。”小雪盯着他t恤上的破洞看,那洞像辉子编译失败时的弹窗。雷师傅掏出一把不锈钢勺:“用这个刮脚底,比电刺激好用。”
刮到第三下时,辉子的右脚趾缩成鼠标点击状。小雪翻出他旧手机,找到个贪吃蛇游戏搁在肚子上。蛇撞墙时他喉结滚了滚,雷师傅大笑:“看!当年我老婆生娃也这反应!”
护士站传来断断续续的笛声,吹的是《彩虹》。小雪想起辉子总把switch藏在病历本下面,趁她换尿布时偷偷刷装备。现在他的手指贴着电极片,像在弹看不见的琴键。
吴师傅带来个褪色的游戏机:“我儿子的,放病房有声音刺激。”深夜小吴偷玩俄罗斯方块,堆到三分之二时辉子突然叹气。他吓得摔了机器,才发现是隔壁床马大哥在打呼噜。
中元节那晚,护工吴师傅在楼下烧纸。小雪推着辉子偷溜出去,火苗舔着纸iphone的瞬间,他左手突然抬起五厘米。吴师傅念叨“收钱买新款”,小雪却往火里扔了张欠条——上面是辉子昏迷前写的“今晚一定早睡”。
监护仪响起久违的长音,像程序终于跑通。小雪蹲下来系鞋带,泪滴在辉子手背的留置针旁边。他小雪对辉子说:“刚才梦见...你在代码里种桂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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