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那也不少了。”
李靖淡淡说了一句，之后便起身告辞了。
李德桨向李宽赔笑道，“殿下，家父年纪大了，有些落伍，你别往心里去啊！”
李宽打个哈欠，说道，“你小子还没资格评价咱大唐的军神，少自作聪明，你阿耶就算一只手，也能吊打你们，军事天赋上，你们几百号人捆一块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赶紧去陪陪你阿耶。”
李德桨闹了个没趣，悻悻而去。
房俊笑道，“殿下，李德桨年纪小，学习的时间也短，您不用生他的气，过两年就好了。”
“嗯，这小子比他哥有潜力，回头让他跟着大象和杜荷，整天跟老六混一起，容易出乱子。”
“好的，我稍后便去安排。”
李宽和房俊的对话让房玄龄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他能察觉到，李宽对李靖所谓岳州全民皆兵的说法很是不屑。
之前他便觉得李靖在皇帝面前说的那些话有些刻意，现在想来，李靖八成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只是他还没习惯跟李宽打交道，有些话不好当面问出口。
李宽也没什么想跟他聊的，打了几句哈哈，哈欠就开始不停了。
老房有很多话想跟李宽聊聊，可见状，还是识趣告辞。
来到外面的花园里，他问房俊，“二郎，方才是个什么情况？”
房俊道，“阿耶是想问楚王和卫国公，还是李德桨？”
“不是一回事吗？”房玄龄拧眉道。
“当然不是。”房俊指指远处的宿舍楼，“我先送您去歇歇，路上说。”
父子俩并肩而行，房玄龄没忍住，问道，“二郎啊，为父觉得楚王和李药师之间好像有事，心里不太踏实呢。”
房俊点头，“事实上是楚王和卫国公在军事理念上有些分歧。”
“什么分歧？”
“简单来说，楚王把战争变成了一种精密高效的工程学问题，卫国公则更看重传统的兵家理论。”
“此言何意？”
“从战争的底层逻辑上讲，楚王认为战争是政治的延伸手段，卫国公认为战争是解决问题的最终手段。
对战争的认识不同，导致他们对战争的谨慎程度也不一样。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他们对这话的理解也完全不同。
楚王可能会因为边境的贸易摩擦就直接付诸武力，但这种行为在卫国公看来完全不可理喻。
战争的技术层面上，他们的分歧更大。
楚王认为战争的目的就是消灭敌人，卫国公则认为战争是为了征服敌人。
楚王认为军队应该有明确的指导，士兵要知道自己为什么打仗。
卫国公认为军队只要听从指挥即可。
您不懂军事，可能不知道这种分歧代表什么。”
“这种分歧代表什么？”
“代表双方从根子上就不可能走到一起，这不是单纯的理念问题和技术问题，还是一种学术上的争端。
阿耶，您别忘了，大唐可不止有儒道佛等学说，兵家、法家、墨家、农家、纵横家可都还有传人呢！”
房玄龄恍然道，“怪不得李药师会当着皇帝的面刻意强调岳州的战争潜力，原来他也不愿意看到科学一脉登堂入室啊！”
房俊摇摇头，“楚王和卫国公之间的分歧跟科学一脉与儒释道等学派的分歧可不是一回事。”
“兵、法、农、墨、纵横各家终究是依附朝廷的，不能如儒释道三家那样独自成局。
楚王与卫国公争得不过是皇帝的选择，并不涉及道统之争。”
“等到与儒家的辩经尘埃落定，其他学派自然会主动融合或是摒弃科学一脉。”
房玄龄琢磨片刻，认可道，“的确如此，学会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谁都不能免俗。”
说到这里，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妥，问道，“李二郎说岳州抽调不出八千战兵，李药师说八千也不少了，他们父子是怎么回事？”
“他们说得八千战兵不是一个概念。
李德桨说得是八千府兵。
卫国公说的是八千与楚王府卫队、火器营一样的新式火器部队。
李德桨不知道火器部队的正式战力，卫国公知道。正因如此，卫国公才说八千也不少了。
我估摸着，岳州八千火器部队，正面战力可以抵得上五万北衙禁军，若是攻坚，整个北衙禁军加一起可能都比不过岳州八千火器部队。”
房玄龄刚放回去的心又悬了起来，“如此说来，楚王真有反叛的力量？”
房俊满头黑线，“阿耶，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到现在为止，皇帝和楚王拼了命的扩充，砸下大批的钱财和无数的人力，大唐的火器部队加一起都没有超过三千呢？”
“还八千火器部队，皇帝要是有八千火器部队，现在就不是在岳州了，而是在辽东，在西突厥了。”
房俊突然觉得往日里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的老爹其实跟李靖、魏征等人没什么区别，遇到自己的知识盲区就抓瞎......
房玄龄想了想，哑然失笑，“是啊，是我多虑了，皇帝眼下大约是想明白了，不然早让我过去商议了。”
房俊道，“回头我把在学堂和图书馆做得笔记给您拿来看看。”
“岳州这地方，水很深的。”
房玄龄再看自家二小子，越看越是满意。
不过另一边的李世民却是越看自己的几个娃越是生气。
确切的说，他有些后悔了，后悔把几个娃送到李宽手里。
这才多长时间，李佑和李愔便完全脱胎换骨。
李佑在提高班里越学越妖，他一开口，李佑就能找到他的痛点，直接给出解答，比李宽还痛快，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李愔极度偏科，学问不见长，满嘴粗鄙之语，可分析起事情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完全不是之前满脑子肌肉的模样。
就连据说在别院学堂当带头大哥的李恽、李贞和李治三人张嘴也是天南海北，古往今来，各自有一套看起来幼稚，却很完整的世界观。
在几个娃面前，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见识短浅的井底之蛙，完全没有丝毫身为君父的优越感。
时隔一年多，贞观十年底时的那种恐惧感再次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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