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辞别蓝田，快马加鞭，一路疾驰返回长安城。他并未直接回府，也未去惊扰尚在“静养”的妹妹，而是径直入了皇城，求见陛下。此事关系太过重大，他必须第一时间，单独面圣！
两仪殿内，李世民正在批阅奏章，听闻长孙无忌去而复返，且有要事密奏，心中微动，立刻屏退了所有内侍宫女。
“辅机，何事如此匆忙？蓝田之行如何？”李世民放下朱笔，看着风尘仆仆、面色凝重的大舅哥，沉声问道。他心中隐约有种预感，此番蓝田之行，必有惊人发现。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先谨慎地问道：“陛下，臣斗胆，敢问……关于蓝田县男李长修……陛下与皇后娘娘，是否已有……确凿的……认定？” 他需要先确认陛下的态度和知情程度，才能决定如何开口。虽然从妹妹那里已知晓，但面对皇帝，他必须更加谨慎。
李世民目光锐利地看了长孙无忌一眼，沉默片刻，缓缓道：“观音婢都与你说过了？” 他并未直接回答，但此言已等于默认。
长孙无忌心中大定，连忙躬身道：“陛下明鉴。臣……在蓝田，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此子……确非凡品！其才学、心性、魄力，皆远超同侪！只是……”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苦笑，“此子性情……似乎颇为执拗，臣听闻，他竟屡次与陛下……言语相冲？”
提到这个，李世民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哼了一声：“何止是冲！那混账小子，牙尖嘴利，毫无臣节！朕好心提拔他，他倒好，跟朕讨价还价，还敢骂朕是……是打秋风的！简直岂有此理！” 虽是抱怨，语气中却并无多少真正的怒意，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感？
长孙无忌察言观色，心中了然，便顺着话头劝慰道：“陛下息怒。自古成大事者，多有棱角，不循常理。温顺恭谨之子，虽可慰亲心，然往往失之锐气，难当大任。此子虽言语无忌，然观其行事，桩桩件件，皆为国为民，脚踏实地，此正说明其心中有乾坤，胸中有沟壑，非是那等唯唯诺诺、阿谀奉承之辈可比。些许顶撞，或许正是其赤子之心、勇于任事的表现。陛下乃千古明君，胸襟如海，当有容人之量。”
这番话，既拍了马屁，又替李长修做了开脱，说得十分巧妙。
李世民听了，脸色稍霁，摆了摆手：“罢了，朕岂会真与他一个孩子计较。只是此子……有时实在气人！” 他顿了顿，看向长孙无忌，“你急急入宫，不会就为了说这个吧？还有何事？”
长孙无忌见时机成熟，面色再次变得无比郑重，他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几乎细不可闻：“陛下，臣在蓝田，李长修临别之际，曾单独与臣言及一事……此事关乎其妻室，干系重大，臣……不敢不报！”
“哦？其妻室？”李世民挑眉，“不是说……难产而亡了吗？” 他对此事也有些印象。
“此乃托词！”长孙无忌沉声道，“李长修亲口告知臣，其女安安之生母，并非亡故，而是……三年前于终南山中偶然相遇，当时那女子似乎受伤失忆，两人……相处一段时日后，便有了安安。后来，那女子……不知所踪。”
李世民闻言，眉头微皱：“竟有此事？那女子是何来历？他可曾查明？”
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据李长修描述，那女子性情爽朗，英气勃勃，善剑舞。虽记忆不全，但言谈举止绝非寻常，曾提及家中有极厉害的父亲和武功高强的母亲。其随身玉佩，刻有两‘语嫣’字。”
“语嫣？”李世民先是疑惑，随即似乎想到什么，脸色猛地一变！他霍然起身，目光如电般射向长孙无忌：“你……你是说……卫国公李靖之女……李语嫣？！”
“臣……大胆猜测，极有可能便是！”长孙无忌重重顿首。
“哐当！”
李世民手中原本端着的茶盏，失手滑落，摔在地上，碎裂开来，茶水溅湿了龙袍下摆！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瞪大了眼睛，脸上表情变幻莫测，先是极度的震惊，随即涌上巨大的难以置信，接着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狂喜、荒谬和一丝郁闷的复杂神情！
“李靖的女儿……李语嫣……竟然……竟然是和那小子……”李世民喃喃自语，仿佛听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他来回踱了几步，突然停下，猛地看向长孙无忌，“此事……此事可确实？！李靖知道吗？红拂知道吗？”
“陛下！此事千真万确，乃李长修亲口所言！他亦是后来多方打听，结合卫国公府千金三年前失踪的传闻，才猜测出来的！卫国公与红拂女……定然尚不知情！否则，以红拂女的性子，只怕早已提剑杀上蓝田了！”长孙无忌连忙道。
“哈哈哈！好！好小子！真有你的！”李世民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畅快和一种……近乎恶作剧得逞般的快意！“李药师啊李药师！朕当年想与你结个儿女亲家，你百般推脱，说什么小女顽劣，不堪匹配！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的宝贝女儿，早就被朕的……被那小子给……哈哈哈！连外孙女都给朕生下了！看你这回还怎么推脱！哈哈哈！”
他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显然对此事感到极其得意和解气！当年他想为太子承乾求娶李语嫣，被李靖以女儿尚小、性情跳脱为由婉拒，一直是他心中的一个小疙瘩。如今得知自家“流落在外”的麒麟儿，竟然不声不响地把李靖的掌上明珠给“拐”跑了，还生了孩子，这简直比他自己娶了李靖女儿还让他高兴！
但笑了几声，李世民的笑容又渐渐收敛，脸上露出一丝郁闷和头疼的表情，揉了揉眉心：“可是……这事……麻烦啊！李靖那边还好说，毕竟是男人，或许还能讲讲道理。可红拂……那个婆娘，可是个一点就着的火爆性子！她要是知道宝贝女儿被个‘来历不明’的小子给……还生了孩子，怕不是要直接掀了朕的太极殿？还有张仲坚那个老怪物……唉！”
长孙无忌看着陛下这般喜怒形于色的样子，心中也是暗叹，陛下对此子的重视和那种近乎“老父亲”般的复杂心态，表露无遗。他低声道：“陛下所虑极是。此事眼下绝不可声张！李长修亦深知其中利害，故而一直隐瞒。他告知臣此事，一是心中煎熬，二是希望……日后若有机会，臣或可从中斡旋。”
李世民冷静下来，沉吟良久，缓缓点头：“嗯，此事确需从长计议。眼下绝非相认的良机。那小子……现在羽翼未丰，若此时暴露，李靖和红拂的怒火，他承受不起，反而可能害了他和孩子的性命。”
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宫墙，目光深邃：“不过……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若此事能成，李靖……这位军神，或许将成为承……将成为那小子日后最大的助力之一！这步棋，虽然险，但若走好了，收益巨大！”
他转身，目光锐利地看向长孙无忌：“辅机，此事你知我知，观音婢知，绝不可再对第四人言！尤其是程咬金那几个大嘴巴，万万不能透露！你回去后，暗中留意李靖和红拂的动向，若有异常，立刻报朕！至于那小子那边……让他先安心发展，积累实力。待他有了足够的资本，朕……再寻机，亲自与李靖谈！”
“臣，遵旨！”长孙无忌躬身领命，心中大定。有了陛下的首肯和谋划，此事便有了主心骨。
李世民走到破碎的茶盏旁，看着地上的水渍，嘴角却又忍不住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低声嘀咕道：“李药师啊李药师，你这老小子，这回看朕怎么拿捏你……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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