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冬日阳光刺眼却无温。哈密大营向东一百二十里,铁门关——这座丝绸之路上的古老隘口,如今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改造。站在关口东侧的山脊上望下去,眼前展开的是一幅超越时代的防御工事画卷。
赵虎裹着厚重的军大衣,哈出的白气在寒风中瞬间消散。他身旁站着的是帝国工兵总监、龙潜工坊工程部主任马德新。这个四十岁的工程师原本负责铁路建设,三个月前被紧急调来西域,统筹整个防线工程。
“马总监,”赵虎指着下方正在施工的阵地,“给我讲讲,咱们这道‘钢铁长城’,到底有多硬。”
马德新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已经结了薄霜。他展开随身携带的蓝图,蓝图在寒风中哗哗作响,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符号和数据。
“大帅请看,”他的手指首先点在关口正前方,“第一道防线,距离关口五里。我们称之为‘死亡地带’。”
从山脊上看下去,那是一条约两里宽、向两侧延伸至视野尽头的开阔地。地面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壕沟,但这不是普通的战壕。
“采用了摄政王提出的‘之字形战壕系统’。”马德新解释道,“所有战壕都是锯齿状转折,没有超过三十米的直段。这样即使敌军炮火覆盖,单发炮弹最多只能杀伤一段战壕内的士兵,冲击波和破片无法顺着壕沟传播。”
他指向战壕前方的空地:“战壕前五十米,铺设了三道铁丝网。不是普通的铁丝,而是科学院冶金所特制的‘倒刺钢丝’,直径三毫米,经过淬火处理,硬度极高,用普通钳子根本剪不断。每道铁丝网高一点五米,倾斜角度四十五度,后方有木桩和混凝土基座固定。”
“铁丝网之间,”马德新的手指移动,“我们埋设了第一代压发地雷。每个地雷装药两公斤黑火药,触发压力二十公斤——刚好是一名士兵加装备的重量。目前已经部署了八千枚,覆盖了整个前沿。”
赵虎眯起眼睛:“敌军要是用炮火开路呢?”
“这正是第二道防线的设计。”马德新的手指向后移动一里,“这里,我们构筑了混凝土机枪碉堡群。”
山脊下方,数十个低矮的、呈半球形的混凝土工事星罗棋布。每个工事直径约五米,露出地面的部分只有一米多高,其余部分埋在地下。工事顶部厚达半米,表面覆盖着土层和草皮,远远看去就像普通的土丘。
“碉堡采用龙潜工坊最新研发的‘钢筋混凝土地堡标准设计’。”马德新语气中带着工程师特有的自豪,“骨架是十二毫米钢筋编织网,浇筑二百号混凝土——这是科学院建材所的新配方,掺入了火山灰,强度和耐久性比传统混凝土提高三成。”
他拿出一张剖面图:“每个碉堡内部可容纳一个机枪组,五人编制。主武器是一挺‘暴雨-II型’重机枪,射速每分钟五百发,有效射程一千五百米。机枪架设在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的钢制基座上,射击孔是特制的楔形开口,外部窄内部宽,既保证射界,又减少被敌方火力直接命中的概率。”
“碉堡之间有交通壕连接,宽一米二,深一米八,底部铺设木板,顶部有可拆卸的盖板。”马德新继续,“更重要的是,每个碉堡都有独立的地下部分:弹药库、休息室、急救站,甚至还有一个小型蓄水池和过滤系统。士兵可以在不暴露的情况下,在里面坚守七天。”
赵虎点头:“如果敌人不计伤亡,硬冲过碉堡群呢?”
“那么他们将面对第三道防线。”马德新的手指继续后移,“这里,才是真正的‘钢铁长城’核心。”
铁门关以东三里,一道沿着山势蜿蜒的人工墙体正在建设中。与传统的城墙不同,这道墙并不高——露出地面部分只有三米,但厚度惊人。
“复合防御墙。”马德新展开另一张图纸,“基础是两层砖石结构,中间填充夯土,但关键在这里——”
他指着图纸上的几个特殊标记:“我们在墙体内部,每隔五十米设置一个装甲炮塔。炮塔基座是整体浇筑的钢筋混凝土,上部是可三百六十度旋转的钢制炮塔,装甲厚度三十毫米,配备一门75毫米速射炮和两挺机枪。”
赵虎挑眉:“炮塔?像战舰上那种?”
“正是。”马德新点头,“这是王铁柱总监的主意。他把‘炎黄号’铁甲舰的炮塔设计小型化,用在陆地防线上。每个炮塔由一套小型蒸汽机提供旋转动力,火炮俯仰角负五度到正三十度,可以打击从近距离到三千米外的目标。”
他顿了顿:“而且,所有这些防御工事,不是孤立的。”
马德新收起图纸,指向远处山脊上隐约可见的几座塔楼:“那是我们的观察哨和通讯网络。每五里一座观察哨,配备大型望远镜和测距仪,可以监视方圆二十里的情况。所有观察哨通过地下电报线与指挥部连接。”
他又指向更远处,一条新修建的铁路支线从哈密方向延伸过来,终点就在铁门关后方三里的一处隐蔽谷地:“那里是列车炮阵地。三列280毫米列车炮已经部署完毕,每列搭载两门炮,射程十五公里。铁路可以让它们在半小时内移动到三处预设阵地中的任意一处,实现火力机动。”
赵虎顺着马德新手指的方向看去,突然问:“水源呢?这么多人马,没水可不行。”
“已经解决了。”马德新露出笑容,“我们在防线后方五里处,打出了三口深井,每口井深一百二十米,日供水量三百吨。通过铸铁管道输送到各个阵地,每个连级单位都有独立的供水点。水质经过过滤和氯化处理——这是防疫总署提供的技术,可以保证饮水安全。”
寒风呼啸,赵虎沉默地看着下方繁忙的工地。数万军民正在严寒中施工:工兵驾驶着蒸汽挖掘机开挖壕沟基槽;混凝土搅拌站冒着白烟,一车车混凝土被轨道小车运往各个浇筑点;铁丝网铺设队像蜘蛛织网般在旷野上作业;远处,一列满载钢轨和枕木的火车正喷着白烟驶来……
这不是冷兵器时代的城墙,也不是火绳枪时代的要塞。这是一个建立在钢铁、混凝土、电报和铁路基础上的,全新的战争体系。
“马总监,”赵虎缓缓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敌人不从这里进攻呢?他们绕过铁门关,从天山其他隘口进来怎么办?”
马德新早有准备,他展开最后一张图——这是整个西域北部的防御体系总图。
“大帅请看,”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个巨大的弧形,“铁门关只是‘天山防线’的中央节点。向东二百里,在巴里坤,我们建设了同样的防御体系;向西二百里,在喀什以北,第三套体系正在施工。”
“三条防线,通过铁路和电报连接,形成一个宽四百里的防御纵深。”马德新的手指在三条防线之间划动,“无论敌人从哪个隘口突破,我们都可以在十二小时内,通过铁路将预备队和重炮调动到对应位置。而他们——”他指向地图上天山北麓的广阔戈壁,“只能靠马匹和双腿行军。”
赵虎盯着地图,眼中光芒闪烁。他突然大笑,笑声在寒风中传出很远:“好!好一个钢铁长城!好一个科学防线!”
他用力拍了拍马德新的肩膀:“马总监,等打完了这一仗,我亲自给你请功!你这道防线,抵得上十万精兵!”
马德新被拍得踉跄一步,苦笑道:“大帅谬赞了。防线再坚固,最终还是要靠将士们守。我们只是把工具造得好一点。”
“工具……”赵虎喃喃重复这个词,目光再次投向下方。
是啊,工具。从铁丝网到地雷,从混凝土碉堡到旋转炮塔,从列车炮到深井供水——这些都是工具。科学打造的工具,组织力运用的工具,工业文明孕育的工具。
而西方联军,他们带来的是什么工具呢?火绳枪?滑膛炮?马刀和长矛?还有那些穿着华丽盔甲、信奉骑士精神的贵族军官?
赵虎突然想起陈默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当双方的战争工具存在代差时,数量优势就失去了意义。”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感觉胸膛里有一团火在燃烧。
“走,”赵虎转身,“去看看列车炮。”
铁门关后方三里的隐蔽谷地。
这里的地形经过精心选择:两侧是陡峭的山崖,谷地入口狭窄,内部却足够开阔。三条铁路支线从主线上分岔而来,延伸进谷地深处。每条支线的尽头,都是一个经过伪装的混凝土掩体。
赵虎和马德新走近其中一个掩体。掩体入口处挂着厚厚的帆布帘,掀开帘子进去,里面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巨大空间。
一门280毫米列车炮静静停在轨道上。炮身长近十米,黝黑的炮管在瓦斯灯下泛着冷光。炮架是特制的列车底盘,装有液压驻锄和回旋机构,可以让火炮在不脱离轨道的情况下进行有限的角度调整。
“这是‘雷霆一号’,”负责这个阵地的炮兵上尉敬礼后介绍,“全重八十五吨,炮管寿命预计三百发。使用分装式弹药,弹头重二百四十公斤,装药三十八公斤新型苦味酸炸药。”
他指向炮位后方堆放的弹药:“我们储备了三个基数的弹药,总共九十发。如果需要,哈密仓库可以在二十四小时内再送来三个基数。”
赵虎走到炮身旁,伸手摸了摸冰冷的钢铁。这门炮的制造工艺远超他以往见过的任何火炮——炮管是整体锻造后镗制而成,内壁有精密的膛线;炮闩是楔形横动式,闭气性能极佳;瞄准具带有光学测距和标尺,操作手只需要转动几个手柄就能完成瞄准。
“射程?”他问。
“最大射程十五公里,有效射程十二公里。”上尉回答,“在这个距离上,射击精度可以保证半数炮弹落在直径一百米的圆内。如果目标是一支正在行军的部队……”
他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赵虎走出掩体,爬上旁边的一个观察点。从这里,通过潜望镜可以看到铁门关以西的广阔区域。如果敌军从那个方向来,在他们进入视距之前很久,就会先尝到280毫米炮弹的滋味。
“马总监,”赵虎突然问,“如果,我们主动出击呢?用这套防线做支点,等敌人撞得头破血流之后,再冲出去……”
马德新想了想:“技术上可行。防线后方有足够的空间集结部队,铁路可以快速运输。但具体战术,需要参谋部详细推演。”
赵虎点点头,不再说话。他看着远方,那里是即将成为战场的地方。但他心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期待。
他想看看,当那些从万里之外赶来的欧洲军队,面对这道由钢铁、混凝土、电报和铁路构成的现代化防线时,会是什么表情。
他想看看,当他们的骑兵冲锋被铁丝网和机枪阻拦,当他们的步兵进攻被地雷和炮火吞噬,当他们的指挥官发现自己的所有战术都在对方预料之中时,会是怎样的绝望。
“大帅,”一名参谋军官匆匆跑来,递上一份电报,“哈密转来的急电,来自北京。”
赵虎接过,快速浏览。电报内容不长,是陈默的亲笔:
“防线已成,静待来敌。记住:不争一城一地之得失,要争全歼敌军之有生力量。必要时,可放敌深入。朕信你,信防线,更信科学之力。”
赵虎将电报小心折好,放进口袋。他最后看了一眼正在施工的防线,转身离开。
“传令各部队,”他对随行参谋说,“加快施工进度,春节前必须全部完工。然后,让士兵们好好过个年。开春之后——”
他顿了顿,望向西方天空。
“就该迎接客人了。”
夕阳西下,将铁门关的轮廓染成暗红色。施工现场,蒸汽机的轰鸣声、铁锤的敲击声、号子声交织在一起,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奏响了一曲工业时代的战争序曲。
而在防线之外,遥远的西方,神圣罗马帝国远征军的先头部队,正在为补给被毁而焦头烂额。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怎样一道前所未有的“钢铁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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