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入地平线时,城市换上了夜的妆容。城南“观澜”美术馆灯火通明,当代艺术展开幕式的红毯从门口一直铺到街角。衣香鬓影,镁光灯闪烁,与苏挽秋身上朴素的深色连衣裙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站在美术馆对面街角的阴影里,手中握着一本深蓝色封面的诗集——那是叶芝的《苇间风》,封皮已经有些磨损。按照神秘来电的要求,她独自前来,但胸前那枚玫瑰造型的胸针里,藏着顾景辰给的微型定位器和通讯器。
“我已就位。”耳麦里传来顾景辰平静的声音,他此刻应该在附近的某个制高点或车里,“美术馆内共有四十七个监控摄像头,我已经控制其中二十三个。你进去后,我会引导你避开主要监控区域。记住,一旦情况不对,立即触发警报。”
“明白。”苏挽秋低声回应,深吸一口气,走向美术馆入口。
她没有走红毯,而是从侧门进入。守门的保安看了她手中的诗集一眼,眼神微动,竟直接放行——显然已经有人打点过。
馆内人群熙攘,抽象的画作、扭曲的雕塑、闪烁的影像装置充斥空间,营造出一种迷离而前卫的氛围。苏挽秋按照顾景辰的指引,穿过主展厅,走向相对僻静的当代艺术展区。
这个区域展示的是一组名为“基因诗篇”的装置作品——透明培养皿中生长着荧光微生物,投影在墙上的dNA序列缓慢变幻,空气中回荡着某种低频的、类似心跳的声音。来看这组作品的人不多,三三两两,低声交谈。
苏挽秋在展厅中央停住脚步,翻开手中的诗集。她的心跳平稳,但每一个感官都处于高度警觉状态。
大约过了五分钟,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约莫四十岁的男人无声地来到她身边。他身材颀长,面容普通得扔进人群就会消失,但那双眼睛却异常锐利,像能穿透表象看到本质。
“叶芝的《偷走的孩子》很适合今晚。”男人开口,声音温和,与电话里的电子音截然不同,“‘这个世界充满了烦恼,在睡眠中也得不到安息’——苏小姐想必深有体会。”
苏挽秋合上诗集,转身面对他:“阁下是?”
“叫我‘萤火’。”男人微微一笑,那笑容标准却缺乏温度,“我们是关注‘藤蔓计划’及其衍生影响的研究团体。我们对苏小姐的处境和选择,抱有极大的同情和兴趣。”
“研究团体?”苏挽秋挑眉,“那么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研究’我的?”
“从你重生那一刻起。”“萤火”的回答让她心中一凛,“更准确地说,从你的基因序列第一次出现在诺亚生物的‘潜在载体’数据库中开始。我们知道傅时衍在找你,知道姜哲在接近你,也知道林辰在帮你——甚至知道顾景辰医生此刻正在三个街区外的黑色轿车里,通过你胸前的玫瑰监听我们的对话。”
苏挽秋的呼吸微微一滞。对方掌握的信息比她想象的更多,更深入。
“不必紧张。”“萤火”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我们不是敌人。恰恰相反,我们是少数真正理解‘样本x’意味着什么,以及傅时衍的野心会带来怎样灾难的人。”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引导苏挽秋走向展厅角落一组相对私密的观展座位。落座时,苏挽秋注意到座位扶手上有一个不起眼的指示灯微微亮起——是信号屏蔽装置。
“现在我们可以坦诚交谈了。”“萤火”在对面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首先,回答你最基本的问题:我们是谁?我们是一个由前‘藤蔓计划’研究员、受试者家属、以及关注基因伦理的国际学者组成的松散联盟。我们的目的不是获取‘样本x’的力量,而是阻止它被滥用。”
“前研究员?”苏挽秋敏锐地抓住关键词。
“是的。我曾经是‘藤蔓计划’核心团队的一员,负责基因表达调控模块的研究。七年前,我因为无法接受傅时衍越来越偏离伦理的方向而离开。”“萤火”的语气平静,但苏挽秋能听出其中压抑的情绪,“我离开时带走了一部分数据,也保留了与一些同样心怀担忧的同仁的联系。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暗中观察、研究,试图找到阻止傅时衍的方法。”
“所以你们知道‘潘多拉’?”
“当然知道。林弘深博士的私人数据库,存储着‘藤蔓计划’第一阶段的所有原始数据和实验记录。那是傅时衍也不敢轻易触碰的禁区,因为里面不仅有技术秘密,还有……他早期某些越界实验的证据。”“萤火”顿了顿,“但‘潘多拉’并非唯一的关键。苏小姐,你是否想过,为什么你的基因与林晚照的相似度会高达95%?在自然条件下,这种相似度几乎不可能出现在非血缘关系的个体之间。”
苏挽秋的心跳漏了一拍:“你是说……”
“我是说,你的存在可能不是偶然。”“萤火”直视着她的眼睛,“‘藤蔓计划’有一个从未公开的子项目,代号‘镜像工程’。其目标是通过定向基因编辑,培育与特定模板高度相似的‘镜像体’。这个项目在二十年前就开始了,比林晚照成为志愿者要早得多。”
二十年前。苏挽秋迅速计算着时间线——那差不多就是林晚照十二岁生病、傅时衍首次出现的时期。
“你是说,林晚照本身就是‘镜像工程’的产物?”她的声音有些发干。
“不完全是。更准确地说,林晚照是第一代‘镜像体’的改良版本。”“萤火”的语调像是在讲述一个与他无关的科学项目,“最初的模板是另一个人,一个基因特质极为特殊的女性。林晚照是以她为蓝本,经过基因优化后的版本。而苏小姐你——”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根据我们获得的部分数据,你可能是迄今为止最接近原始模板的‘镜像体’,相似度甚至超过了林晚照。这也是为什么傅时衍对你如此执着。你不是林晚照的替代品,苏小姐。你是他追寻了二十年的、更完美的‘原初镜像’。”
这番话像一盆冰水从头浇下。苏挽秋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座椅扶手,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质里。
所以她的重生,她与傅时衍的相遇,她所有的挣扎……这一切都可能建立在一个更早、更精密的计划之上?她甚至连“替身”都不是,而是一个被培育出来的“镜像”?
“原始模板是谁?”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冷静得让她自己都惊讶。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萤火”的表情严肃起来,“所有关于原始模板的记录都被傅时衍彻底销毁了,连‘潘多拉’里可能都没有完整资料。我们只知道,她应该是一位在基因学上具有罕见特质的女性,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傅时衍痴迷于‘镜像工程’,最初可能就是为了……复活她。”
又一个想要复活逝者的疯子。苏挽秋感到一阵荒谬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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