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清冷的公寓,苏挽秋将食物放在桌上,指尖却依然残留着接过名片时,顾景辰指尖传来的那份温润触感。那是一种与傅时衍的偏执禁锢、姜哲的算计利用截然不同的温度,属于正常世界的、不带任何附加条件的关怀。这让她冰封的心湖,泛起一丝微澜,但随即又被更深的警惕压下。
现在的她,如同行走在雷区,任何一丝软弱的情绪,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她不能,也不敢轻易接受任何人的靠近。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拿出林晚照的日记,又将自己那本深蓝色笔记本并排放在一起。灯光下,两个本子,两个女孩的命运,以一种诡异的方式交织。
林晚照日记里对“载体”的恐惧,对傅时衍“眼神中不安热切”的描述,与深蓝色笔记本中关于“样本x”、“基因序列”、“意识承载”的冰冷记录相互印证。一个模糊却令人心惊的轮廓逐渐清晰——“藤蔓计划”的核心,或许不仅仅是优化基因,更涉及某种……意识的转移或覆盖?傅时衍想要的,不仅仅是复活一个相似的躯壳,而是要将林晚照的意识或情感,注入到她这个“完美的容器”之中?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苏挽秋的存在,将被彻底抹杀。
她必须更快地找到“时间开始的地方”,找到这个计划最原始的真相和可能存在的反制手段。
就在她凝神思考时,被她放在屏蔽袋里的手机(另一部不记名备用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不是来电,而是一条经过加密处理,直接发送到设备上的文字信息。发送者,赫然是姜哲。
「看来顾医生还是那么温柔体贴。不过,挽秋,在黑暗中待久了,突然见到光,更要小心那可能是诱饵上的磷火。——姜哲」
苏挽秋瞳孔微缩。姜哲竟然知道她遇到了顾景辰!他的人在监视她,而且距离很近!这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让她刚刚因顾景辰而泛起的一丝暖意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寒意与愤怒。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回复这条充满挑拨与威慑的信息。与虎谋皮,需要足够的筹码和时机,显然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将手机丢回屏蔽袋,目光重新落回日记本上。林晚照绝望的笔迹,像一根根针,刺穿着她的神经。她需要透透气,需要一点点空间来消化这过于沉重的真相。
她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谨慎地向下望去。夜色深沉,老城区的街道安静而空旷,只有零星几盏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然而,就在对面街角阴影处,一点微弱的红光一闪而逝——那是烟头的光亮。
有人在那里!是姜哲的人,还是……傅时衍的人?
心脏骤然收紧。她立刻拉紧窗帘,背靠着墙壁,感觉冷汗再次浸湿了后背。她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暂时的避风港,却原来依旧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这一夜,苏挽秋睡得极不安稳。梦中,傅时衍疯狂的眼神、林晚照苍白的面容、姜哲算计的微笑、顾景辰温和的笑脸交织变幻,最后都化作无尽的黑暗向她涌来。
第二天清晨,天色微亮,苏挽秋便醒了。她简单洗漱,决定不再停留。这里已经暴露,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她收拾好寥寥几件物品,将两本笔记本贴身藏好,再次检查了那个被屏蔽的追踪器,然后戴上帽子和口罩,如同一个幽灵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短租公寓。
她没有选择打车,而是融入了清晨最早一批出行的人流,利用复杂的小巷和早市的人潮来掩盖行踪。在确认暂时安全后,她走进一家拥挤的早餐店,点了一碗清粥,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一边慢慢吃着,一边思考下一步的去向。
江晚提供的线索需要时间消化,林晚照的日记指向了过去,而“时间开始的地方”依旧迷雾重重。她需要一个绝对安全,且能让她安静思考、并有可能找到新线索的地方。
一个地方在她脑海中浮现——市立图书馆古籍文献阅览室。那里环境安静,查阅资料需要特殊权限,人流相对固定且稀少,更重要的是,那里收藏着大量本地旧报刊和档案的微缩胶卷,或许能找到与“诺亚生物”早期筹件,或是与林晚照、傅时衍大学时期相关的、未被注意到的信息。
打定主意后,她迅速解决了早餐,再次利用公共交通辗转,来到了位于市中心,建筑风格庄重古朴的市立图书馆。
办理临时阅览证,申请进入古籍文献阅览室……一切都很顺利。当她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仿佛进入了另一个时空。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油墨特有的沉静气息,高大的书架排列整齐,阳光透过高大的彩绘玻璃窗,投下斑驳的光影。只有寥寥数位读者分散坐在长桌前,安静地翻阅着。
这种宁静让苏挽秋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她找到一台微缩胶卷阅读机,根据自己整理的关键词,开始调阅二十多年前本地的旧报纸和社会新闻版块。
时间在翻动胶卷和阅读密密麻麻的铅字中悄然流逝。大部分信息都琐碎而无用,直到一则占据版面不大,却标题醒目的社会新闻吸引了她的目光:
「《生物新星意外陨落:诺亚基金会创始人独女林晚照病逝》」
报道旁边,配了一张小小的、有些模糊的照片,正是林晚照那张与苏挽秋极为相似,却带着病容的脸。报道内容简略,只提及林晚照因“罕见遗传性疾病”去世,其父,诺亚基金会的创始人林弘深先生悲痛欲绝,并宣布将加大对该疾病的研究投入。
诺亚基金会……这正是“诺亚生物”的前身!林晚照竟然是创始人林弘深的独女!那傅时衍最初接近林晚照,是否也掺杂了对诺亚基金会的野心?
这条新的信息,让林晚照的死亡蒙上了更复杂的色彩。是单纯的实验意外,还是牵扯了家族与商业的阴谋?
就在苏挽秋沉浸在这则旧闻带来的冲击中时,一个温和的、带着些许不确定的男声在她身旁响起:
“抱歉,打扰一下……请问,是苏挽秋苏小姐吗?”
苏挽秋心中猛地一凛,下意识地合上了面前的笔记,警惕地抬头。
站在她桌旁的,是一个穿着浅蓝色衬衫和卡其裤的年轻男人,气质干净儒雅,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手里拿着几卷微缩胶卷,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一丝探寻。
他的容貌……苏挽秋觉得有几分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是?”她的声音带着疏离的戒备。
男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推了推眼镜,低声道:“冒昧了。我叫林辰,是林晚照的哥哥。我刚才……无意中看到了你在看关于我妹妹的报道。你的侧影……和我妹妹她,真的很像。”
林辰!林晚照的哥哥!
苏挽秋的心脏骤然漏跳了一拍。她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遇到林晚照的家人!前世那个早逝学长的面容与眼前男人的形象隐约重叠。所以,前世她遇到林辰,也并非偶然吗?
林辰的目光落在苏挽秋面前合上的笔记本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悲伤,有怀念,似乎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苏小姐,可能有些唐突,”林辰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真诚的恳切,“关于我妹妹的事,以及……傅时衍,如果你有时间,我希望能和你聊一聊。我知道一些……或许对你有帮助的事情。”
他看着苏挽秋,眼神清澈,带着一种与傅时衍和姜哲都不同的、近乎纯粹的担忧与善意。
又一条新的线索,一个新的、与林晚照直接相关的人物主动出现。这究竟是揭开谜团的契机,还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苏挽秋看着林辰,图书馆安静的氛围里,只有尘埃在光柱中缓缓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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