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图书馆，三楼，古籍阅览室。
静谧的空气中，只剩下老旧空调微弱的送风声，和书页被偶尔翻动的、近乎催眠的沙沙声。
苏半夏坐在林渊对面，看着他戴上那个造型奇特的银色耳机，脸上带着一丝混杂着专业好奇与审慎的表情。她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测试仪，准备记录下这个“有趣病例”在“发病”时的脑电波数据。
“苏医生，接下来您所‘看’到的一切，可能会颠覆您的认知。请务必保持冷静。”
林渊的声音平静而沉稳，说完，他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冷静？
苏半夏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乎不可见的、属于顶尖学者的自信微笑。在这个世界上，能让她这位在手术台上处理过无数次脑溢血、脑肿瘤的神经外科医生失去冷静的东西，恐怕还没被发明出来。
她将一个轻便的神经电位感应贴片，小心翼翼地贴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连接到手边的平板电脑。屏幕上，代表她此刻脑电波的平缓曲线，正有条不紊地跳动着。
一切准备就绪。
然后，林渊启动了“深渊”。
嗡——
那一瞬间，苏半夏并没有看到任何光，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她的体验，远比那要来得诡异和根本。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感觉，从她太阳穴上的贴片（实际上是克莱因瓶投影仪的另一个接收端）传来，仿佛有一根冰冷的、数据构成的探针，无视了她的颅骨、绕过了她的视神经和听神经，直接、粗暴地，与她大脑皮层的神经中枢，完成了“握手”。
【目标神经元……链接成功。】
【模拟场景“深渊”，载入。】
【投影……开始！】
轰隆——！！！
苏半夏眼前的世界，消失了。
不是逐渐变暗，不是缓缓褪色，而是如同一个被瞬间按下了“删除”键的电脑文件，整个安静的图书馆，连同那温暖的灯光、那排排的书架、对面林渊那张平静的脸，都在千分之一秒内，被彻底抹除！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猩红的、被烈焰和浓烟吞噬的……天空！
“啊——！”
一声无声的尖叫在苏半夏的意识深处炸响！
这是哪里？！
刺耳的、撕心裂肺的防空警报声，不再是通过耳膜，而是直接在她大脑的听觉中枢里咆哮！地面剧烈地颤抖着，一股混杂着臭氧、金属烧灼和血腥味的灼热气浪扑面而来，那感觉真实到让她瞬间窒息！
她下意识地低头，发现自己正“漂浮”在半空中，脚下，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此刻却已然沦为人间地狱的——巨峡市cbd！
曾经高耸入云的天启大厦被拦腰斩断，燃烧的残骸如同垂死的巨人般倾塌。无数十字形的、狰狞的外星战舰如同蝗群般遮蔽了天空，一道道毁灭性的光柱从天而降，每一次落地，都伴随着一栋大楼的倒塌和一片街区的湮灭！
无数人在哀嚎，在奔跑，但很快就被无情的炮火所吞噬。
这……是什么？
电影？幻觉？
不！
一个男人被能量光束扫过，他的上半身瞬间被气化，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作为一名外科医生，苏半夏能清晰地“看”到他断裂的切面上，组织因瞬间高温而碳化、玻璃化的病理学细节！
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被爆炸的气浪掀飞，孩子脱手而出。苏半夏甚至能“计算”出孩子坠地的角度和速度，能“推演”出他颅骨骨折、内脏破裂的全部过程！
这一切，真实得让她浑身发冷，真实到碾碎了她二十多年来建立的所有科学认知！
她想闭上眼睛，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眼皮可以闭上！这些地狱般的景象，是直接“灌”进她的大脑里的！
“医疗兵！医疗兵！这边！！”
一声嘶哑的咆哮，让她下意识地“飘”了过去。
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年轻战士倒在血泊里，他的胸口被开了一个巨大的洞，边缘呈现出被能量武器烧灼的痕迹。一个队友正疯狂地按压着他的伤口，但鲜血依旧无法抑制地涌出。
苏半夏的职业本能瞬间压倒了恐惧！
大面积贯穿伤！已伤及左心室！气胸！大出血！必须立刻建立静脉通道！紧急开胸止血！
她本能地“伸出手”，想要去触摸伤口，想要去进行急救！
然而，她的手，却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个战士的身体。
她只是一个……旁观者。
一个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在眼前流逝的……幽灵！
“啊……”
那个年轻的战士，眼中最后的光芒熄灭了。他的队友发出一声绝望的悲吼，随即抓起武器，怒吼着冲向另一艘降落的饕餮登陆艇。
一股从未有过的、名为“无力”的冰冷，攫住了苏半夏的整个灵魂。这种感觉，比她在手术台上失去任何一个病人时，都要强烈一万倍！
【模拟时长，3分钟，已结束。】
唰——！
仿佛切换电视频道。
地狱般的战场景象，戛然而止。
耳边的咆哮与轰鸣，瞬间变成了空调微弱的送风声。
眼前的断壁残垣、烈火浓烟，重新变回了古籍阅览室那温暖的灯光、和一排排静默无言的书架。
一切，又回来了。
噗通！
苏半夏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剧烈地、撕心裂肺地咳嗽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现实世界中那平淡无奇的空气，仿佛一个溺水的人刚刚被救上岸。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她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双手，颤抖着，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它们真实的存在。
她的心脏狂跳得如同擂鼓，她甚至能听到自己颈动脉中血液疯狂奔流的声音。急性应激反应？ptSd？不！所有的生理指标都对，但大脑告诉她，那不是幻觉！那种信息层面上的“真实感”，远远超越了人类感官所能承受的极限！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曾经清澈、自信、理性的眸子，此刻却写满了惊恐、迷茫、和被彻底颠覆世界观后的……疯狂。
她死死地盯着对面那个摘下设备，正平静地看着她的男人。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最终，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不成调的、颤抖的音节。
“那……是……什……么？”
“你……究竟，给我……看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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