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坊后院的密室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油灯昏黄的光晕在陈苟和沈冰脸上跳跃,映照出彼此眼中的沉重与决绝。
靖王的海捕文书,尤其是将萧玉璃列为“前朝遗裔、窃据龙气”的核心目标,如同一道催命符,彻底堵死了他们借助官方渠道或隐藏于市井的任何可能。京城已成为巨大的囚笼,而他们,就是笼中被迫逐的猎物。
“靖王如何得知萧姑娘身份?还如此肯定她与‘龙气’有关?”沈冰声音冰冷,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连发弩的扳机护圈,“韩凌?‘夜枭’?还是我们内部……”
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接二连三的精准打击和情报泄露,由不得人不怀疑内部出了问题。
陈苟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脑海中如同高速运行的处理器,过滤着近期所有接触过萧玉璃身份信息的人员。核心团队如墨尘、赵德柱、周账房远在外地,可能性极低。沈青禾下落不明。快腿孙的情报网络层级分明,知晓萧玉璃真实身份的也是极少数绝对心腹……难道是之前基地被攻破时,有被俘人员泄密?或是……萧玉璃自己在“归墟”核心链接时,留下了某种能被特定手段追踪的能量印记?
“内鬼的可能性存在,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陈苟睁开眼,目光沉静,“当务之急,是立刻出城,与墨先生他们会合。留在京城,每多一刻,危险就增加十分。”
他展开那张简陋的帝国全图,手指点在帝都位置,然后缓缓向西移动。“靖王料定我们会向东或向南,寻找出海或依托南方残存势力的机会。我们偏要反其道而行,向西,入西北!”
“西北?”沈冰蹙眉,“那里是靖王起家之地,势力根深蒂固,且地广人稀,环境恶劣……”
“正因为是靖王根基,他才可能想不到我们敢去。地广人稀便于隐藏,环境恶劣也能阻挡大部分追兵。”陈苟的手指重重落在西北一片广袤的高原区域,那里正是“龙脉地网”总览图上标记的,“昆仑”枢纽可能所在的方位!“而且,我们的目标,在那里。”
沈冰瞬间明白了陈苟的意图——借助“龙脉”的力量,或者说,抢占先机,找到并控制那个可能存在的“昆仑”枢纽!这无疑是虎口夺食,但也是绝境中唯一可能翻盘的希望。
“路线?”沈冰言简意赅。
“不能走官道,也不能依赖已知的商业网络节点,靖王和韩擒虎的眼线必定密布。”陈苟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曲折的路径,“绕行北山,借道部分荒芜的古商道,穿越‘黑风隘’,进入陇西。这条路线异常艰难,但胜在隐蔽。快腿孙应该能在沿途安排几个绝对可靠的隐秘补给点。”
他看向沈冰:“我们需要一支绝对精干的小队,人数不能多,但必须个个是以一当十的好手,精通野外生存、潜行匿踪。你立刻从暗桩和现有人员中筛选,标准只有一个:绝对忠诚,宁缺毋滥。”
“明白。”沈冰点头,随即又问,“萧姑娘她……身体状况能否支撑如此艰苦的行程?”萧玉璃虽然获得了部分前朝知识,但身体底子依旧柔弱。
“必须支撑。”陈苟语气坚定,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她的身份和能力,是我们找到并开启‘昆仑’的关键。我会亲自负责她的安全。你准备好人员和物资,我们子时出发,趁夜突破封锁最薄弱的西北角‘永定门’区域。”
沈冰领命,如同暗影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密室,前去安排。
陈苟独自留在室内,再次拿出了那块白色晶石和“龙脉”图谱。晶石依旧温热,与地底那股宏大存在的微弱联系感挥之不去。他尝试着将精神集中在图谱上标注的西北“昆仑”区域,同时手握晶石。
起初并无异样。但当他屏息凝神,几乎进入冥想状态时,手中的晶石似乎微微发热,并且,一种极其模糊的、仿佛磁针指向般的牵引感,隐隐从西北方向传来!
这感觉转瞬即逝,却让陈苟心头剧震!
这晶石,果然能感应“龙脉”节点的方位!虽然模糊,但至少指明了方向!这为他们穿越茫茫西北,寻找虚无缥缈的“昆仑”,提供了至关重要的指引!
他强压下激动,将晶石贴身收好。现在,还差最后一步——如何带着萧玉璃,在遍布眼线和重重关卡的京城,突破出去?
他沉吟片刻,取过纸笔,快速写了几道指令,用特殊的密码加密。然后唤来一名负责与快腿孙单向联络的暗桩。
“将这三道指令,通过三个不同的紧急渠道,立刻发出去。”陈苟将纸条递过去,眼神锐利,“第一道,给我们在京兆尹衙门里的那个‘钉子’,让他想办法在戌时左右,于城东‘富贵坊’制造一场不大不小的火灾,吸引巡城司和部分守门兵丁的注意力。”
“第二道,给西市‘骡马行’的孙老头,让他准备三辆装满夜香(粪便)的桶车,丑时初刻,准时从永定门内的‘清洁司’侧门出发,照常出城倾倒。”
“第三道,”陈苟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给……韩凌。”
暗桩猛地抬头,眼中充满惊愕。
“照做。”陈苟没有解释,“告诉他,想得到‘龙脉’的秘密,就想办法在子时到丑时之间,让永定门的守将‘临时’换防成‘他的人’,并且,打开一条通往城西‘乱葬岗’的‘绿色通道’。信不信,由他。”
这是一步险棋,更是一步疑棋!利用韩凌的贪婪和与韩擒虎可能存在的内部矛盾,扰乱视听,浑水摸鱼。韩凌未必会完全照做,但只要他有所行动,就足以在原本铁板一块的封锁上,制造出可供利用的缝隙。
暗桩虽不解,但基于对陈苟的绝对信任,领命而去。
子时将至,夜色如墨。染坊后院悄然聚集了七个人。除了陈苟、沈冰和经过易容、穿着粗布衣衫、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萧玉璃外,还有四名沈冰精心挑选的队员。这四人皆是“暗影”中的精锐,沉默寡言,眼神锐利如鹰,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气,显然都是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的好手。他们携带的装备也尽可能轻量化,但弩箭、匕首、毒药、绳索、火折、少量高能量肉脯和清水一应俱全。
陈苟简短交代了行程计划和注意事项,重点强调了绝对服从和无线电静默(使用约定好的简单手势和鸟鸣信号)。
就在他们准备出发,潜入夜色之时,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暗桩匆匆赶来,低声禀报:“东家,城东富贵坊方向,起火了!火势不大,但烟雾很浓,巡城司的人已经赶过去了。”
第一道指令生效了。
陈苟点了点头,示意众人准备。他看了一眼沉默的萧玉璃,低声道:“跟紧我。”
萧玉璃用力点了点头,眼神中虽然有一丝紧张,但更多的是坚定。
一行人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借助巷道、屋檐和废弃宅院的阴影,向着西北方向的永定门区域潜行。京城夜间实行宵禁,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更夫梆子声和偶尔传来的犬吠,以及远处城东隐隐传来的救火喧哗。
越靠近永定门,巡逻的兵丁和暗哨明显增多,气氛肃杀。陈苟等人不得不更加小心,行进速度慢了下来。
在距离永定门还有两条街巷的一处残破祠堂后墙阴影里,陈苟示意队伍暂停。他仔细聆听着前方的动静,眉头微蹙。永定门的守卫似乎并没有减少的迹象。
难道韩凌没有行动?或者,他选择了告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约定的丑时初刻越来越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但杂乱脚步声从永定门方向传来,隐约还能听到几句低沉的抱怨和交接口令声。
陈苟精神一振!是换防!
他冒险探出半个头,借着月光和城头火把的光芒,看到永定门下的守军果然在进行交接,新来的那队士兵衣着与之前略有不同,行动间似乎也带着一丝匆忙和不耐。
韩凌……他居然真的做了!虽然未必是“他的人”,但至少制造了换防的混乱!
“机会!”陈苟低喝一声,“按第二计划,走!”
他们没有直接冲向城门,而是转向附近一条更加偏僻、通往城西“清洁司”的小巷。果然,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三辆散发着浓烈恶臭的夜香桶车,正慢悠悠地向着永定门侧的一个小偏门驶去。赶车的是几个昏昏欲睡的老役夫。
这是京城每日清理秽物的通道,守军通常检查不严,甚至会下意识地远离。
陈苟打了个手势,七人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接近车队,利用桶车的阴影和浓烈气味作为掩护,紧紧贴附在车队后方和侧面。
车队吱吱呀呀地驶近偏门。守门的兵丁显然刚换防,还没完全进入状态,又被恶臭熏得掩鼻皱眉,只是随意地用手里的长矛捅了捅最前面几个桶盖,确认里面是污物,便不耐烦地挥手放行。
“快走快走!真他娘的晦气!”
车队缓缓驶出偏门,进入了京城之外的黑暗。
成功了!
陈苟心中刚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带领队伍脱离车队,潜入更深的黑暗,异变陡生!
“咻——啪!”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猛地从侧前方的黑暗中射向天空,炸开一团微弱的火光!
紧接着,数十支火把骤然亮起,将车队周围照得亮如白昼!至少上百名身着黑色皮甲、手持强弓劲弩的士兵,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彻底堵死了所有去路!
为首一人,骑在马上,面容在火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双冰冷而充满杀意的眼睛,陈苟绝不会认错——
正是白天在太液池底遭遇的,“夜枭”的首领!
他竟然早就埋伏在了这里!
“陈员外郎,恭候多时了。”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计谋得逞的嘲讽,“你以为,韩凌那条丧家之犬,真的能帮你吗?他不过是我们放出去,引你现身的饵罢了。”
陈苟的心,瞬间沉入了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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