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阁的警告如同冰水泼头,让陈苟几乎被愤怒和担忧冲垮的理智,强行拉回了一丝清明。他死死攥着那张带着青莲香气的信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非止‘水滴’……‘根须’或在帝都……”
短短几字,却蕴含着令人心惊的信息。袭击青州基地的,除了老对手“水滴”,竟然还有别的势力参与?而这隐藏更深的“根须”,竟然可能在帝国的权力中心?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对手的庞大和复杂远超他的想象;意味着他此刻若贸然赶回青州,很可能不仅救不了沈青禾,反而会落入一个针对他精心布置的、更大的陷阱;更意味着,靖王身边,乃至皇帝身边,可能都潜藏着敌人!
“陈大人……”周霆看着陈苟阴晴不定的脸色,试探着开口。
陈苟缓缓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立刻奔赴青州的冲动。他不能乱,他现在是整个团队的主心骨,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周统领,”他再睁开眼时,眼中的血丝未退,但疯狂已被一种极致的冷静所取代,“回复王爷,青州之事,陈某已知。恳请王爷加派人手,全力搜寻沈小姐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随即变得斩钉截铁:“另外,传我的命令:第一,淮安及周边所有‘远图’产业,即刻起进入一级戒备,护卫力量加倍,夜间一律增派双岗。第二,暂停‘青禾快运’所有新线路的拓展,现有线路收缩防御,重要货物加派精锐护送。第三,通知马掌柜,灯油的推广暂缓,稳固现有市场即可,避免过度刺激对手。”
他没有选择立刻返回青州那个显而易见的陷阱,而是选择了先稳住淮安的基本盘。这并非放弃沈青禾,而是以退为进。他相信靖王在青州的势力,搜寻工作不会停止。而他留在淮安,一方面可以麻痹对手,让对方以为他被“吓住”或“无能为力”;另一方面,他需要时间,理清这团乱麻,找到那隐藏的“根须”和第三方势力!
“那……帝都的‘根须’?”周霆低声问道。
“此事我自有计较。”陈苟眼神深邃,“周统领,还请通过王府的渠道,帮我留意近期朝中,有谁对‘海禁’之事最为热心,又有谁……与青州籍的官员,或者与魏谦知府,过往甚密。”
他怀疑,青州之事与帝都的“根须”以及那推动“海禁”的势力,存在着某种内在关联。对手似乎正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沈青禾和青州基地,可能只是这盘棋上,被吃掉的一个诱饵,目的是为了调动他这颗关键的棋子。
周霆领命而去。陈苟独自留在书房,巨大的压力和担忧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走到窗边,望着北方青州的方向,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愧疚和刺痛。
“青禾……你一定要撑住……等我……”他低声呢喃,仿佛这样就能将力量传递给远方的那个女子。
接下来的几天,陈苟表面上一如既往地处理“远图格物坊”的事务,督促新式灯具的研发和“万年膏”的试验,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东家身上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和一种隐而不发的锐利。
他通过“快腿孙”的信息网络,开始秘密调查与隆昌行、漕帮往来密切的京城官员。同时,他也让薛百草加紧分析那枚毒箭上的毒素,试图找到其独特的来源标记。
然而,对手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隐忍和暗中调查,新的打击接踵而至。
首先是“青禾快运”的数支车队在不同线路上接连遭遇“意外”,不是车轴断裂就是货物被劫,损失虽然不大,但严重影响了信誉和运营。
紧接着,淮安府衙突然派员前来,以“核查勋爵田产商铺”为由,要求查阅“远图格物坊”(明面上已查封)及陈苟名下其他产业的详细账目和地契文书,态度虽然客气,但核查之细致,近乎挑剔。这显然是有人借官府之手,对他进行施压和骚扰。
最让陈苟心头一沉的是,周霆带来消息,靖王在朝中推动严查漕帮船队遇袭和青州匪患的提议,遭到了以户部侍郎张承望为首的几位官员的强烈反对。张承望等人认为,当前应以稳定为主,不宜大动干戈,且将漕运之事与青州地方匪患混为一谈,有小题大做之嫌。而这位张侍郎,正是此前推动有限度放宽“海禁”最积极的官员之一,也与魏谦有同乡之谊!
线索,似乎隐隐指向了这位户部侍郎张承望!
“张承望……”陈苟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冰冷。若他真是那“根须”,或是“根须”之一,其位高权重,确实能对靖王形成掣肘,也能庇护隆昌行和漕帮,甚至可能参与到针对青州的阴谋中。
但证据呢?仅凭推测,根本无法撼动一位朝廷大员。
就在陈苟苦于找不到突破口时,薛百草那边传来了一个意外的发现。
“东家!那毒箭上的毒,老夫反复查验,终于发现了一丝端倪!”薛百草眼中闪烁着兴奋与凝重交织的光芒,“此毒并非中土常见之物,其主要成分,提取自一种名为‘鬼面芋’的植物。此物只生长在极南湿热之地,或是……海外某些特定岛屿!”
“海外岛屿?”陈苟精神一振。
“没错!”薛百草肯定道,“而且,此毒的炼制手法极为特殊,其中加入了一种罕见的珊瑚粉末作为稳定剂。这种珊瑚,据老夫所知,只有东海‘蓬莱’群岛附近的一种赤血珊瑚,才具备此等特性!”
毒药来源,直指“蓬莱”!这几乎坐实了袭击青州基地的,确有“蓬莱”势力参与!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快腿孙”也带来了一个关键信息:“东家,我们的人发现,隆昌行的钱友亮,前几天秘密接待了一个从京城来的客人。那人虽然伪装得很好,但我们的人还是辨认出,他身边的一个随从,腰间佩戴的香囊,绣着张侍郎府上独有的‘缠枝莲’纹样!”
京城来客,与张侍郎有关,秘密会见隆昌行!
毒药证据,指向“蓬莱”!
两条线,在此刻交汇!
陈苟眼中寒光暴涨。张承望、隆昌行、“蓬莱”……他们果然勾结在一起!袭击青州,抢夺技术,推动海禁……这一切都是一个庞大阴谋的不同环节!
就在陈苟以为终于抓住了对手的尾巴,准备设法将这条线索捅给靖王,借力打力之时,一个更加意想不到、甚至堪称惊悚的消息,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
这天夜里,一名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的汉子,被“快腿孙”的手下抬进了陈苟的密室。那人竟是靖王派往青州调查沈青禾下落的一名精锐暗卫!
“大……大人……”暗卫抓着陈苟的手,用尽最后力气,断断续续地说道,“青州……西山……基地……有……有内鬼……是……是……”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神开始涣散。
“是谁?!快说!”陈苟心急如焚,俯下身追问。
那暗卫嘴唇翕动,吐出了几个模糊的音节,随即头一歪,气绝身亡。
陈苟如遭雷击,猛地僵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听清了那几个字。
那几个字,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在刹那间冰冷凝固。
那暗卫临死前说的名字是——
“……是……王……王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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