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阴云下的新年夜，没有万家团圆，没有欢声笑语，只有无尽的黑暗、寒冷、和潜伏在阴影中的危险。
林楠笙走到天台边缘，手扶着冰冷的栏杆，望着远处那零星绽放、转瞬即逝的烟花，沉默着。寒风撩起他额前几缕碎发，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线条冷硬，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朱怡贞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不敢靠太近，也不敢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他带我来这儿，就为了看这个？看这鬼一样的夜景？他有病吧？”
良久，林楠笙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又一年了。”
朱怡贞一愣，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是啊，又一年了……老娘穿过来，都快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也真慢。” 她心里感慨，嘴上却不敢接话。
“时间过得很快。” 林楠笙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说，“有时候，觉得一天很长，长到看不到尽头。有时候，又觉得一年很短，短到……什么都来不及做。”
朱怡贞偷偷瞥了他一眼，他的侧脸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模糊，但那眼神，似乎……不再像平时那样冰冷锐利，反而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迷茫？
“他也会累？也会迷茫？他不是铁打的吗？” 朱怡贞心里嘀咕。
“你看下面，” 林楠笙抬手指了指脚下那片黑暗与零星灯火交织的城市，“万家灯火……呵，有多少盏灯下面，是团圆？有多少盏灯，已经再也亮不起来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朱怡贞却听出了一丝深藏的、沉重的悲哀。她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看着那些在寒风中明明灭灭的灯火，心里也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楚。“我的家……又在哪呢？那个有空调wiFi西瓜的家，回不去了。这个吃人的世界，哪里又是我的家？”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站在天台上，任由寒风吹拂，看着远处那零星、寂寞的烟花。时间仿佛静止了，又仿佛在飞速流逝。
“砰——啪！”
又一朵烟花在远处的夜空炸开，比之前的更亮一些，金色的光芒短暂地照亮了半边天空，也照亮了林楠笙棱角分明的侧脸，和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难明的情绪。
“你相信吗？” 他忽然转过头，看向朱怡贞，目光深邃，仿佛要看到她灵魂深处去，“相信会有那么一天，这些烟花，不是为了庆祝虚无的节日，而是为了真正的胜利？相信会有那么一天，这片土地上，再也没有枪声，没有特务，没有无辜的流血和牺牲？家家户户，都能安心点亮一盏灯，吃上一顿团圆饭？”
他的问题来得突然，语气也异常认真。朱怡贞被他看得心头发慌，下意识地想躲开他的目光，却又被他眼中那抹罕见的、近乎炽热的光芒吸引住了。“他……他问我这个？什么意思？试探？还是……”
“我……” 她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说相信？太虚伪。说不信？太绝望。而且，她是穿越者，她知道历史走向，她知道最终会胜利，但那一天，还太遥远，中间还要流太多的血，死太多的人，包括……眼前这个让她又怕又恨、又忍不住靠近的男人吗？
“我……我不知道。” 她最终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声音很轻，却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但……我希望能看到那一天。希望……所有人都能看到。”
林楠笙静静地看了她几秒，忽然，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转瞬即逝，快得让朱怡贞以为是错觉。但那一瞬间，他眼中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些许，露出底下深藏的、一丝温和的底色。
“我也希望。” 他转回头，重新望向黑暗的夜空，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而且，我相信，一定会有那一天。”
他顿了顿，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用更轻、却更清晰的声音，缓缓说道：
“等到胜利那天，等到这片土地真正迎来和平盛世的那一天……我们一起，去看。”
“轰——！”
朱怡贞的脑子像是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炸得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林楠笙！“一……一起去看？他……他说什么？和我？一起？去看和平盛世？这……这算什么？约定？承诺？还是……情话？！”
“不！不可能！林楠笙怎么会说这种话！他一定是被冷风吹傻了！或者是在套我的话！对！一定是这样！不能信！千万不能信！” 她心里疯狂呐喊，脸上却烧得厉害，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寒风刮在脸上，也感觉不到冷，只觉得滚烫。
林楠笙说完那句话，就没有再回头，也没有再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背影挺拔，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沉默地，坚定地，望着远方，仿佛在凝望那个他口中遥远而真切的未来。
时间，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远处，零星的烟花依旧在寂寞地绽放，熄灭。近处，城市的灯火在寒风中明明灭灭。新年的钟声，似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隐约传来，飘散在风中，听不真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林楠笙终于动了动，他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峻和平静，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根本不是出自他口。
“天冷，下去吧。” 他淡淡地说，然后，不等朱怡贞反应，率先迈步，朝着楼梯口走去。
朱怡贞还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还在宕机状态。直到林楠笙的身影快要消失在楼梯口，她才猛地回过神来，赶紧小跑着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下黑暗的楼梯，回到灯火通明（相对而言）的走廊。一路上，朱怡贞低着头，不敢看林楠笙的背影，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刚才天台上的画面和他那句话。
“一起去看……和平盛世……” 这几个字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有震惊，有迷茫，有一丝莫名的悸动，还有更多的不安和恐惧。
“林楠笙……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走到她办公室门口，林楠笙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丢下一句：“明天放假，不用来。好好休息。”
说完，他径直朝着自己办公室的方向走去，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朱怡贞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看着他那冷硬挺拔、渐渐融入走廊昏暗光线的背影，心里那团乱麻，缠得更紧了。
“新年夜……天台的寒风……零星的烟花……一句分不清是真是假的约定……” 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缓缓吐出一口滚烫的浊气。
这个新年，注定难忘。
而未来，就像这夜色一样，浓得化不开，看不清前路。
但不知为何，心里某个角落，似乎被那零星烟花的微光，和那句虚无缥缈的约定，悄悄烫了一下，留下一点微弱的、却顽固的暖意。
“一起……去看吗？” 她低声呢喃，望着林楠笙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
远处，隐约传来一声悠长而沉闷的钟响，穿透寒夜，宣告着新一年的来临。
旧的磨难未去，新的挑战已至。
而在这黑暗与光明的缝隙里，有些东西，似乎已经开始悄然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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