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殿主殿,如今已被改造成了灾厄神殿。
原本象征着仙道威严、富丽堂皇的鎏金玉瓦与祥云雕梁,已被尽数拆除。取而代之的,是自大地深处挖掘出的,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曜石。它们被打磨得光滑如镜,却又映照不出任何倒影,只是冰冷而固执地反射着深渊般的死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与怨念混合的气味,寒意仿佛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每一块黑石的缝隙中,从殿堂的骨架里渗透出来,侵入骨髓,冻结灵魂。
殿堂中央,那曾经供奉玄天祖师圣像的地方,如今矗立着一座由无数骸骨堆砌而成的王座。那些骨骼不知来自何种生灵,有人类的,也有巨大凶兽的,它们以一种扭曲而诡异的方式交错、堆叠,形成狰狞的扶手与高耸的靠背。无数空洞的眼窝,仿佛凝固了临死前最极致的恐惧,无声地注视着下方。
苏厄便端坐于这王座之上,他单手支着下颌,玄色的衣袍与身下的黑暗融为一体,只有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俯瞰着下方跪伏的两人。
李道一,以及刚刚从越国赶回来的,黑衣主教,灾厄使徒。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苏厄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没有丝毫起伏,不带一丝感情。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一块沉重的冰块,砸在李道一的心头,让他的神魂都为之凝固。
李道一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这颤抖并非源于寒冷,而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最原始的敬畏与恐惧。他甚至不敢抬头,只能将额头紧紧贴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上,感受着那能冻僵思维的寒气。
“主……主上要去往何处?需要老奴做些什么准备?”他用尽全力,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卑微和颤抖,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试探。
“你不需要知道。”
苏厄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化的神罚之剑,落在了他的身上。那目光穿透了他的血肉,直视他的灵魂。在这一瞬间,李道一感觉自己被彻底剥光了衣服,扔进了万载不化的冰天雪地之中,他内心深处任何一丝微小的念头,任何一点不该有的情绪,都无所遁形,被看得清清楚楚。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那目光捏住了,只要对方稍稍用力,就会瞬间爆裂。
他立刻为自己的多嘴而感到无尽的悔恨,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我不在的时候,东荒,交给你。”
苏厄的声音再次响起,将李道一从即将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继续执行之前的规则,任何敢于反抗的苗头,任何试图降低‘贡品’质量的行为……”
苏厄的语气顿了顿。大殿内的空气仿佛也随之凝固,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那短暂的停顿,比任何严厉的词汇都更具威慑力。
“格杀勿论。”
三个字,冰冷,决绝,带着不容置疑的血腥味。
“老奴……遵命!”
李道一将头埋得更深了,额头重重地磕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以此来表达自己绝对的忠诚与服从。他不敢有丝毫的异议,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如今所拥有的一切——地位、力量,乃至这条苟延残喘的性命,都源于王座上那个男人的恩赐。而这份恩赐,随时都可能被收回。
苏厄的目光,从李道一身上移开,又转向了另一边,那个从始至终都如同一尊雕塑般静默的灾厄使徒。
“净尘。”
他还是习惯叫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代表着一段过去,也代表着一件被他亲手塑造完成的,最完美的作品。
灾厄使徒缓缓抬起头,他没有面具,露出的却是一张比面具更加无情的脸。他的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那双漆黑死寂的眸子,宛如两颗不会发光的黑洞,看向苏厄时,才终于泛起一丝名为“虔诚”的微光。
“主人。”
“你的任务,更重要。”
苏厄淡淡说道,他的语气虽然平淡,但话语中的分量却让李道一的心头又是一沉。
“继续传播你的‘恐惧福音’,将我的信仰,渗透到东荒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那些凡人的国度。我要让恐惧成为他们呼吸的空气,让绝望成为他们饮用的水源。”
“我要让每一个生灵,无论是在劳作,还是在休憩,甚至在睡梦中,都在无意识地念着我的神名。我要他们的信仰,纯粹、狂热,不含一丝杂质。”
“除此之外……”
苏厄的眼中,闪过一抹深意,那光芒仿佛洞穿了时空。
“留意任何与‘上界’、‘神庭’有关的异动。”
“那个女人,她还会回来的。神庭,也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就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鬣狗,绝不会轻易放弃这片猎场。”
“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哪怕只是一丝最微弱的法则波动,立刻通过你我之间的咒印,通知我。”
“遵命,主人。”
灾厄使徒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仿佛苏厄交给他的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任务。对他而言,主人的意志便是世间唯一的真理,执行,便是他存在的全部意义。
交代完一切,苏厄从王座上缓缓站起。他高大的身影在空旷的大殿中投下巨大的阴影,仿佛一尊即将苏醒的远古魔神,整个灾厄神殿的气息都随之变得更加压抑和狂暴。
他准备即刻出发。
临行前,他心念一动,浩瀚如海的神念瞬间扫过从凌氏一族和东荒各大宗门搜刮来的,那堆积如山的战利品宝库。
神念所及之处,无数珍宝流光溢彩。有能斩断山岳的绝品灵器,有能让凡人一步登天的神丹妙药,有记载着通天彻地之能的功法玉简。这些在外界足以引起无数修士疯狂血战的宝物,在他眼中,却与路边的瓦砾无异,与垃圾无异。
就在他的神念,准备一扫而过,收回之时。
一本被随意丢在宝库最深处角落的,蒙着厚厚灰尘的古老兽皮卷,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兽皮卷的材质,非金非石,非丝非麻,即便隔着遥远的空间,苏厄也能感受到它上面散发着的一股极其古老、蛮荒、苍凉的气息。那是一种仿佛来自于世界诞生之初的原始感,与宝库中其他所有物品都格格不入。
苏厄屈指一弹,一道无形之力穿透空间。下一刻,那兽皮卷便无视了物理的距离,瞬间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他缓缓展开。
兽皮卷之上,画着的,并非惊世骇俗的功法,也非毁天灭地的秘术。
而是一副残缺的,却又无比复杂的星象图与地形图。
图上的线条,是用某种不知名凶兽的血液绘制而成,历经万古岁月,那血液早已干涸,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凶煞之气,仿佛封印着一头太古凶兽不灭的残魂。
苏厄的目光,首先落在了那副地形图上。
他将神念中,早已烙印下来的整个东荒的详细地图调出,将两者在脑海中进行飞速地对比、重合、分析。
很快,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图上描绘的那片扭曲、破碎、充满了不祥与死亡气息的绝地,其轮廓、走向、地貌特征,与他所知的,关于“葬龙天坑”的所有记载,都极为相似!
甚至,比现存的所有关于天坑的描述与地图,都要详细,都要深入!这不仅仅是地表的描绘,更包含了地底深处无数复杂的结构和通道。
这,赫然是一副葬龙天坑的……内部核心结构图!
苏厄的目光,顺着地图上那条唯一清晰的路线,一路向下延伸,穿过层层叠叠的危险标记,最终,落在了地图的最中心。
那里,是天坑的最深处,一个被无数代表着“禁忌”与“死亡”的符号环绕的终点。
一个用他都需要借助系统,才能勉强辨认出的,属于上一个纪元的古老神文,被清晰地标注在那里。
那个字,结构异常简单,只有寥寥几笔,却又仿佛蕴含着宇宙的终极奥秘,看一眼,就让人的神魂都要被吸进去。
——“门”。
“果然。”
苏厄将兽皮卷收起,眼神变得无比深邃,心中再无半分犹豫。
这幅地图的出现,就如同一块关键的拼图,让他更加确定,此行,势在必行。
“葬龙天坑,忘川渡,门……”
苏厄的眼中,闪烁着探究与征服的光芒。那里,或许隐藏着这个世界的终极秘密,也或许,通向他渴望的更高层次。
他最后看了一眼依旧跪伏在地的李道一和灾厄使徒。
“我此行,短则一月,长则数年。期间,东荒的一切,由你们代管。”
“若有无法决断之事,便以灾厄神像为凭,献祭足够的咒怨,我自会感知。”
说完,他不再有任何停留。
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并拢如刀,对着面前的虚空,随意地,轻轻一划。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坚固稳定的空间,在他面前如同最脆弱的布匹,被轻易地撕开了一道漆黑的裂缝。
裂缝之后,并非虚无,而是更加可怕的景象。狂暴的空间乱流如同怒龙般咆哮,扭曲的时空风暴卷动着破碎的法则碎片,任何圣境之下的修士踏入,都会在瞬间被撕成齑粉,神魂俱灭。
苏厄却视若无睹,一步踏出,身影,瞬间没入了那足以吞噬一切的扭曲空间裂缝之中。
裂缝,在他身后随之缓缓闭合,抚平了空间的褶皱,最终消失不见。
整个大殿,恢复了绝对的平静。但苏厄离去前那无上的威压,依旧如同一座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李道一和灾厄使徒的心头。两人依旧跪在原地,久久不敢起身。
也就在苏厄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东荒界域之后。
遥远的玄天圣地遗址上空,那道曾经被凌清霜以神剑撕开,又被苏厄斩断因果的上界通道裂缝处。
那里的空间,虽然表面上已经愈合,但深层次的法则,依旧比别处要薄弱一些,残留着一丝微不可查的“上界”气息。
就在此刻,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被任何神念捕捉到的金色神光,如同黑夜中的一粒微尘,悄然亮起。
它没有引起任何能量波动,甚至没有搅动一丝灵气,只是在虚空中闪烁了一下,仿佛一个跨越了无尽时空的“注视”在此地聚焦了一瞬。
随即,这缕神光便迅速融入虚空,彻底消失不见。
仿佛,有什么存在,一直在遥远的天外,用一种超乎东荒生灵想象的方式,监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监视着,苏厄的一举一动。
东荒的平静,注定只是暴风雨来临前,那短暂而又压抑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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