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另一端，与苏晚晴所在的宁静社区截然不同。
这里是中央商务区的核心，摩天大楼如同冰冷的钢铁森林，直插云霄。沈氏财团总部占据着其中最显赫的一栋，顶层，整层的空间被打造得如同一个现代帝国的王座厅。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俯瞰整座城市的绝佳视野，车流如织，勾勒出城市的脉络。然而，室内的空气却凝滞如冰，与窗外蓬勃的生机形成残酷对比。
沈倦坐在宽大的黑曜石办公桌后，身体深陷在意大利定制的高背皮椅中。他刚刚结束一场跨洲视频会议，屏幕上还残留着海外分部高管们战战兢兢的脸。他随手关闭屏幕，偌大的办公室内只剩下仪器运转的低微嗡鸣，以及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与早上在苏晚晴小区门口那短暂的、尚算克制的露面不同，此刻的他，彻底卸下了那层勉强的“人”气，眉宇间却带着一种深沉的冷漠和超越年龄的疲惫，仿佛早已看透了世间的所有规则，并熟练地利用它们。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敲击，节奏稳定，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肃立在办公桌前的几名黑衣下属连呼吸都放轻了。
“查清楚了？”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刺破寂静，精准地扎在每个聆听者的神经上。
“是，倦爷。”为首的男人微微躬身，声音恭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知道眼前这位年轻主子的手段，汇报必须精准无误。“陆辰宇，本地人，毕业于本省重点大学计算机系，成绩优异。”
“重点。”沈倦打断他，目光甚至没有聚焦在汇报者身上，而是落在窗外遥远的天际线，那里正有一片乌云缓缓汇聚，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是。他目前在一家发展中的科技公司担任项目组长，收入稳定，人际关系简单，背景干净。与苏小姐是大学同学，恋爱三年，婚后……感情稳定。”下属说到最后四个字时，声音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清楚地感受到，当“感情稳定”这几个字出口时，办公室内的温度仿佛又骤降了几度。
“感情稳定……”沈倦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品味着某种苦涩又可笑的东西。他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指尖微微泛白。“那个孩子。”
“女孩，名叫陆念晴。”下属立刻补充，并将一个薄薄的文件夹双手呈上，“这是全部资料，包括出生记录、体检报告等。”
沈倦没有去接。他只是微微偏过头，目光终于落在了那个文件夹上，眼神里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温情，只有一种审视物品般的冷静，甚至……一丝难以掩饰的厌恶。那里面，是她与另一个男人爱情的结晶，是她现在生活的全部重心，是他完美计划中，最刺眼的一个污点。
“医院记录，出生证明，疫苗接种……”下属硬着头皮继续汇报，“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好一个一切正常。沈倦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她的正常，她的幸福，恰恰是他无法容忍的异常。这所谓的“正常”，像一根根细针，扎在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
“那个玩偶，”他忽然问，声音听不出情绪，“她收下了吗？”
“快递显示已签收。我们的人确认，苏小姐……收下了，虽然有些疑惑，但并未深究，暂时收了起来。”下属回答，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总算有个不那么糟糕的消息。他们按照指示，挑选了最柔软、最昂贵的材质，确保不会对婴儿造成任何伤害。
沈倦沉默了片刻。他想起早上看到她时的样子，比起记忆中那个穿着红棉袄、眼睛亮晶晶的小女孩，她瘦了些，眉眼间多了为人妻、为人母的温柔与疲惫，但那份骨子里的干净与温暖，却没变。推着婴儿车，走在阳光下的样子，纯粹而美好，却刺得他眼睛生疼。
她应该活在阳光下的。
可他也同样确信，能让她真正活在阳光下的，不应该是我以外的任何人。这个念头偏执而疯狂，却在他心中根深蒂固。
“那个项目，”沈倦转移了话题，语气重新变得公事公办，却更显冷酷，“天辰科技的那个，陆辰宇是核心成员？”
“是。他们团队为这个项目准备了将近一年，下周竞标。陆辰宇是技术骨干，投入了很多心血。”
“拿下它。”沈倦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不管用什么方法。然后，交给我们的‘壳公司’运作，再以合作方的名义，指定陆辰宇接手后续。”
下属愣了一下，随即立刻领悟：“是，倦爷。我们会确保过程看起来完全合法合规，像是他们公司凭借实力胜出，陆辰宇只会觉得是得到了重用和机会，不会察觉到异常。” 这是一步精妙的棋，将陆辰宇乃至他的公司，不动声色地纳入自己的影响范围之内，如同蜘蛛开始编织猎网的第一根丝，温柔，却致命。
他要的，不是简单地摧毁。那太无趣，也太便宜了他们。他要的，是渗透，是掌控，是让苏晚晴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都慢慢烙上他沈倦的印记。直到某一天，她赖以生存的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掌心旋转。他要让她习惯他的“存在”，哪怕是以一种她完全不知情的方式。
“还有，”沈倦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却孤绝，“她身边，安排两个人。远一点，她她她察觉。确保她的……安全。”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有些艰涩。确保她的安全，同时也是确保她在他的视线之内，确保那只属于他的光，不会再次从指缝中溜走。
“明白。”下属们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办公室重新恢复了死寂。
沈倦独自站在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繁华而冰冷的城市。霓虹初上，万家灯火，其中有一盏，属于她，却又不属于他。
他抬起手，虚空中，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寒冬的傍晚，那只递来煎饼的、小小的、温暖的手。那点微光，在他此后被家族找回、在血腥与背叛中挣扎求生、在无数个训练到濒死的夜晚，是唯一支撑着他没有彻底沦为野兽的东西。
他找到了他的光。
可这光，却照在了别人身上。
这怎么可以？
乌云终于遮蔽了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城市提前陷入了黑夜。玻璃窗上，映出沈倦冰冷而俊美的面孔，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翻涌着势在必得的偏执与疯狂。
他的王国由荆棘铸就，冰冷而血腥。但现在，他决定，要将那唯一的一缕阳光，也囚禁在这王座之旁。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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