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刚把行李放进县招待所的土炕，就听见张老五在院里跟人吵起来。那嗓门比村口的铜锣还响，震得窗纸都发颤。
“凭啥不让俺进？俺是来培训的！”张老五的粗嗓子里带着火气，“你们这门是金子做的？”
林舟赶紧推门出去，只见张老五正跟个穿制服的门卫对峙，手里还攥着李书记给的介绍信，纸角都被捏皱了。那门卫抱着胳膊，下巴抬得老高：“培训的在东院，西院是领导住的，瞎闯啥？”
“俺哪知道东西院！”张老五脖子都红了，“你不会好好说？”
“跟你这老粗有啥好说的？”门卫嗤笑一声，“赶紧滚，别在这儿碍眼。”
林舟眉头一皱，刚想上前，就见张老五猛地把介绍信拍在门卫脸上：“你再说一遍？俺们村书记说了，俺是来学本事的，不是来受你气的！”
门卫被打懵了，反应过来就要推张老五。林舟赶紧拦住：“同志，他是我们村的，不认路，别跟他计较。”他掏出烟递过去，“刚到县城，不懂规矩，您多担待。”
门卫看了看烟，脸色缓和些：“下次看好路牌，再瞎闯别怪我不客气。”
等进了东院，张老五还在嘟囔：“什么玩意儿！不就是个看大门的吗？牛气啥！”
“行了。”林舟把他拉进宿舍，“咱们是来学东西的，别惹事。”宿舍里已经住了两个人，一个是邻村的王会计，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另一个是公社林场的刘干事，皮肤黝黑，看着挺实在。
互相介绍完，王会计推了推眼镜：“听说这次培训有专家来讲课，专门讲高产栽培技术。”他看了林舟一眼，“林队长年轻有为，你们村的豌豆种听说不错啊。”
林舟心里一动：“王会计听说过？”
“何止听说。”刘干事接话，“我上周去你们村办事，看见那豌豆长得比别处高半截，穗子还大，真是好品种。”
张老五立马得意起来：“那是！也不看是谁种的！”
林舟赶紧岔开话题：“专家啥时候来？有教材吗？”
“说是明天上午开课，教材得自己买。”王会计从包里掏出个小本子，“我带了笔记本，到时候记详细点。”
林舟暗暗点头。看来这培训还真能学到东西。他盘算着晚上去趟供销社，看看能不能换点有用的东西。
傍晚吃饭时，食堂里闹哄哄的，都是来培训的社员。林舟刚端着碗坐下，就听见有人喊他：“林队长！这儿！”
抬头一看，是周秀莲的表哥，在县农机站上班的赵伟。上次去县城换化肥，还是托他帮忙的。林舟赶紧走过去：“赵哥，你咋在这儿？”
“我负责给你们培训当助教。”赵伟笑着给他盛了碗菜，“没想到这么巧。”他压低声音，“我听我表妹说，你们村的水渠修得不错？李书记在公社大会上都夸了。”
“瞎弄的。”林舟笑了笑，“还得多向赵哥请教。”
“请教谈不上。”赵伟往他碗里夹了块肉，“我跟仓库主任熟，他那儿有批新到的磷肥，你要是需要，我帮你弄点。”
林舟眼睛一亮：“真的？那太谢谢赵哥了！”
“谢啥。”赵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表妹总夸你能干，说你是个踏实人。”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好好学，以后有你露脸的时候。”
林舟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刚想说话，就见张老五端着碗凑过来：“林队长，这肉真好吃！比村里食堂的香多了！”他看了赵伟一眼，“这位是？”
“这是赵哥，县农机站的。”林舟介绍道，“以后修农具可以找他。”
张老五立马笑了：“赵同志好！俺叫张老五，以后请多关照！”他扒着饭含糊不清地说，“俺们村的水渠就是林舟哥带头修的，可结实了，上次暴雨都没冲垮！”
赵伟听得直点头：“我听说了，李书记都赞不绝口。”他看向林舟，“有想法，有魄力，是块好料子。”
吃完饭，林舟借口散步，往供销社走去。刚走到街角，就听见身后有人喊他：“林舟哥！等等俺！”
回头一看，居然是铁牛。这憨货背着个布包，跑得满头大汗，粗布褂子都湿透了。
“你咋来了？”林舟惊讶道，“村里没事？”
“俺娘让俺给你送点东西。”铁牛把布包递过来，里面是几件换洗衣物和一小袋炒豆子，“赵大娘说县城的伙食不好，让俺给你带点干粮。”他压低声音，“俺还带了样好东西。”
从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是十几个白面团子，里面夹着野菜馅。“这是秀莲妹子给你做的，说让你当早饭。”铁牛嘿嘿笑了，“她不好意思让俺说，非说是俺娘做的。”
林舟心里一暖，把团子收起来：“村里没事吧？”
“没事。”铁牛挠挠头，“就是李书记让俺给你捎句话，说公社可能要检查种子，让你小心点。”他忽然凑近，“俺刚才在供销社看见王干事买了瓶好酒，说是要去看专家，你说他是不是想走后门？”
林舟心里一动。这倒是个机会。他从口袋里摸出两块钱塞给铁牛：“你去买两斤水果糖，跟在王干事后面，看他往哪去。”
铁牛眼睛一亮：“俺懂了！这叫‘跟踪’！”揣着钱就跑了，跑出去老远又回头，“团子你赶紧吃，别凉了！”
林舟看着他的背影笑了。这憨货，倒挺会办事。他把团子揣进怀里，往供销社走去。刚进门，就看见赵伟在跟主任说话。
“小林来了？”赵伟招手，“我跟主任说好了，给你留了两袋磷肥，明天让车捎回去。”
“太谢谢赵哥了。”林舟赶紧道谢。
主任笑着说：“赵干事都开口了，这点小事算啥。你们村林队长年轻有为，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正说着，铁牛跑回来了，拉着林舟就往外走：“林舟哥，俺跟你说……”
到了没人的地方，他压低声音：“王会计把酒送给专家了！还塞了个红包！俺听见他跟专家说，想让专家多指点指点他们村的麦田！”
林舟点点头。果然如此。他摸出块水果糖递给铁牛：“做得好。你今晚住哪儿？”
“俺跟马车店的老张头说好的，住他那儿，明天一早赶车回去。”铁牛嚼着糖，含糊不清地说，“秀莲妹子让俺问你，钢笔好用不？”
林舟心里一乐：“好用，让她等着，回去教她写字。”
等送走铁牛，林舟回到招待所，王会计正好从外面回来，脸上带着得意的笑。看见林舟，他愣了一下，赶紧掩饰道：“刚去给专家送了点土特产，跟他请教了几个问题。”
“王会计有心了。”林舟笑了笑，没戳破他。
第二天开课，专家果然是位老教授，头发花白，说话挺和蔼。讲的是玉米高产栽培技术，林舟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记笔记。王会计坐在前排，时不时举手提问，显得格外积极。张老五虽然听不懂，但也坐得笔直，听得一脸认真。
午休时，老教授单独叫住林舟：“小林啊，你那豌豆种不错，是从哪儿弄的？”
林舟心里一紧，赶紧说：“是家传的老品种，以前产量不高，俺琢磨着改良了下。”
“哦？”老教授来了兴趣，“你怎么改良的？”
林舟把提前想好的说辞搬出来：“就是选颗粒饱满的留种，再换着地块种，没想到效果还不错。”
老教授点点头：“这叫异地换种，是个好办法。”他拍了拍林舟的肩膀，“你很有想法，下午我讲讲选种技术，你好好听。”
林舟心里松了口气，刚想道谢，就见王会计凑过来：“教授，我们村的玉米种有点退化，您看……”
老教授皱了皱眉：“上课的时候不是说了吗？选种要选抗病性强的，你没听？”
王会计的脸一下红了，讪讪地说：“听、听了……”
林舟差点笑出声。看来这红包是白送了。
下午讲选种技术时，林舟听得格外认真，还跟老教授请教了几个问题。老教授挺欣赏他，把自己的讲义借给他抄。王会计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红了，却没敢再凑过来。
培训结束时，老教授特意跟林舟说：“我下个月要去你们公社调研，到时候去看看你的豌豆地。”
“欢迎教授指导！”林舟赶紧说。
张老五在旁边得意地说：“教授，俺们村的豌豆地可好了！比别处的强多了！”
老教授被逗笑了：“好，好，到时候一定去看看。”
回去的路上，张老五一路都在念叨：“没想到这培训真能学到东西！俺回去就按教授说的，把谷子种好好选选！”他忽然拍了下大腿，“对了！王会计送的酒被教授扔出来了！俺亲眼看见的！”
林舟笑了。看来不管啥时候，真本事都比歪门邪道管用。
回到村里，周秀莲正在队部等他，看见他回来，眼睛一亮：“培训顺利吗？”
“顺利。”林舟从包里掏出老教授的讲义，“还抄了点有用的，你看看。”他把钢笔拿出来，“这笔挺好用的，啥时候有空，教你写字。”
周秀莲的脸一下红了，接过讲义小声说：“俺晚上有空……”
铁牛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手里还拿着个玉米棒子：“林舟哥！你看俺选的玉米种！颗粒多饱满！”
林舟接过来一看，还真不错。他笑着说：“行啊，铁牛，学会选种了？”
“那是！”铁牛得意地说，“俺听教授的话，专挑长得壮的、没虫眼的留种，明年肯定能高产！”
林舟看着他那憨样，又看了看周秀莲泛红的脸颊，忽然觉得这培训没白去。不光学到了技术，还让他更明白——这年代，想好好过日子，不靠歪门邪道，就得靠真本事，靠身边这些踏实肯干的人。
晚上教周秀莲写字时，她学得很认真，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林舟看着她低头写字的样子，辫子垂在胸前，心里觉得暖暖的。他从戒指里摸出块水果糖，剥开糖纸递过去：“累了吧？吃块糖。”
周秀莲接过来，含在嘴里，眼睛弯得像月牙：“真甜。”
窗外，月光洒在院子里，照得一切都朦朦胧胧的。林舟看着周秀莲认真写字的侧脸，忽然觉得，这1958年的日子，虽然苦点，却充满了希望。就像这月光，虽然微弱，却能照亮前行的路。
他知道，以后的日子还会有挑战，但只要有这些身边的人，有这储物戒指里的物资，有这学到的真本事，他就有信心把日子越过越好。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躺赢”吧——不是不劳而获，而是靠自己的努力和身边人的帮衬，把日子过得安稳踏实。
林舟笑了笑，继续教周秀莲写字。纸上的字迹慢慢变得工整，就像他们的日子，虽然起步艰难，却在一点点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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