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体I：地球往事》的后期制作工作，在“奇点视觉”位于京州郊区的总部全面展开。
这里与其说是一家特效公司，不如说是一座融合了艺术与科技的未来要塞。
K，这位曾经被好莱坞放逐的特效大神，如今已是“奇点视觉”的首席技术官，他手下掌管着从全球各地挖来的上千名顶尖特效师，以及算力足以让任何好莱坞巨头眼红的“上帝引擎”渲染农场。
整个公司都处在一种高度亢奋的工作状态中。
《盗梦空间》的成功，已经让他们站在了世界之巅。
而《三体》，则是他们跟随苏牧，去捅破世界之巅上面那层天的野心。
会议室内，气氛却有些凝重。
巨大的全息投影上，展示着一张概念设计图。
那是一颗蔚蓝色的星球，表面仿佛被一层薄到极致，却又覆盖了一切的镜面所包裹，镜面上反射着扭曲的星光。
“这就是我对于‘智子二维展开’的初步视觉构想。”
苏牧的声音很平静，他指着那张图，对在座的所有人解释。
“我不要看到任何电路板、蚀刻纹路之类的东西。”
“它不是一个‘机器’被展开。”
“它是一个高维度的基础粒子，在三维空间里，以一种超越我们理解的方式，‘呈现’出它的全貌。”
K听得两眼放光。
“老板，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这根本不是物理展开，这是一种……一种宣告！一种示威！”
“就像一个书法家，在宣纸上写下一个字，那个字本身没有意义，有意义的是书法家‘写’这个动作！”
苏牧点了点头。
“K，你懂了。”
然而，视频会议的另一端，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
“苏牧导演，恕我直言，你这个构想，非常不科学。”
说话的，正是科学顾问团的核心成员，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戴维斯教授。
这位科学界的泰斗，从一开始就对苏牧抱有极大的敬意，尤其是在“奇点之夜”那场辩论之后。
但也正因如此，他无法容忍自己所尊敬的合作者，提出如此“荒谬”的设想。
“一个质子，无论它的维度有多高，它在三维空间的投影，其质量和能量都是守恒的。”
戴维斯教授的语气非常严肃。
“它不可能，也绝无可能，‘展开’成一个能够覆盖整个星球表面的‘镜面’。”
“这违背了最基础的质能守恒定律！”
“这根本不是科学，这是魔术！是伪科学的奇观！”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K脸上的兴奋僵住了。
冯远征和李萌等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都清楚，戴维斯教授在科学界的分量。
《三体》项目之所以能获得如此超然的地位，科学顾问团的背书至关重要。
如果戴维斯教授公开表示质疑，那对整个项目都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戴维斯教授，这只是一个艺术化的表达……”
冯远征试图缓和气氛。
“不！”
戴维斯教授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冯先生，我们之所以加入这个项目，就是因为苏牧导演承诺过，他会最大程度地尊重科学！”
“如果只是为了追求所谓的‘视觉奇观’，就可以随意践踏物理学的基本法则，那我无法认同！”
“这不叫艺术，这叫欺骗！”
老人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视频那头的他，甚至激动地站了起来。
“苏牧导演，我必须明确我的态度。”
“如果你坚持这个‘镜面地球’的方案，那么我只能非常遗憾地宣布，我将退出科学顾问团。”
“我不会为一部宣传伪科学的电影背书！”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苏牧身上。
退出顾问团。
这已经不是质疑了，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一个诺贝尔奖得主，以退出相威胁。
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外界会怎么看？
那些本来就等着看笑话的媒体，会如何疯狂地攻击他们？
“作秀！”
“骗局！”
“所谓尊重科学，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
可以想象，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将会淹没他们。
“奇点视觉”的技术人员们脸色苍白。
他们都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
苏牧的眉头也微微皱起。
他没想到，戴维斯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他沉默了片刻，没有当场发火，也没有立刻妥协。
他看着屏幕里那个因为愤怒而满脸通红的老人，缓缓开口。
“戴维斯教授，我理解您的坚持。”
“我同样尊重科学。”
“但或许，我们对于‘科学’在电影中的呈现方式，有一些不同的理解。”
他的语气很平静，不带一丝火气。
“这样吧，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希望能和您进行一次单独的、非公开的深入探讨。”
“我们不争论对错，只交流想法。”
“一周时间。”
“如果一周后，我依然无法说服您，我将撤回这个方案，并向您公开道歉。”
苏牧的提议，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是目前最好的处理方式了。
既给了泰斗面子，也为自己争取了时间和空间。
戴维斯教授盯着苏牧看了很久，似乎在判断他是不是在用缓兵之计。
最后，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一周时间。”
“苏牧导演，我希望你不是在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
视频通讯被挂断。
会议室里，压抑的气氛却没有丝毫缓解。
“老板，这……”
K忍不住开口，脸上写满了担忧。
“你怎么去说服一个拿了诺贝尔奖的物理学泰斗，让他相信一个质子能包住地球？”
“这根本不可能啊！”
冯远征也忧心忡忡。
“小牧，这件事可不能意气用事。”
“戴维斯教授的影响力太大了，我们赌不起。”
“要不……我们还是换个方案吧？”
“没必要为了一个镜头，冒这么大的风险。”
苏牧摇了摇头。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已经进入深夜的城市。
“不。”
“这不是一个镜头的问题。”
“这是《三体》整部电影，乃至整个三部曲的美学基石。”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如果连我们自己，都把智子理解成一个高科技的监控器，那我们拍出来的，就只是一部披着科幻外衣的警匪片。”
“观众要看的，不是这个。”
“他们要看的，是神迹。”
“是低维生物，在仰望高维文明时，那种无法理解、无法言说、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敬畏。”
“这个根，不能错。”
说完，他拿起外套。
“这几天，后期工作照常进行。”
“K，你先带着团队，按照原计划，做一些基础的渲染测试。”
“其他的事情，等我消息。”
苏牧离开了会议室，留下了一屋子面面相觑、忧心忡忡的团队成员。
他们看着苏牧孤独而坚决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这个总是能创造奇迹的年轻人，这一次，或许真的遇到了他无法解决的难题。
因为他这次要挑战的，不是资本，不是市场，而是人类已知科学体系的绝对权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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