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踏出，便是天地倾覆。
自那深邃的恒星豁口踏入的瞬间，陈凡与姜初雪便感受到了一股截然不同的天地法则。外界万墟之海的混乱与无序被彻底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古老、且充满了无上威严的死寂。
这里，是帝陨之地。
眼前并非想象中的幽暗墓道，而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昏黄世界。
天空中没有日月，却弥漫着一层淡淡的、永不消散的暗金色光芒，如同一个巨大恒星在生命尽头留下的最后一抹余晖。光芒之下，是一条不知其几万里的巨大石道，悬浮于虚空之中，一直延伸到这片天地的尽头。
石道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隐约可见，深渊底部有岩浆般的物质在缓缓流动，散发出足以熔金化铁的高温，那便是这颗死去恒星的内核。
整片空间，都充斥着一股令人神魂战栗的威压。这并非是刻意布下的禁制，而是那位落日神皇生前的气息，与这颗恒星的残骸融为了一体，在此地形成了一方独属于他的“绝对领域”。在这片领域中，他的意志，便是至高无上的天道。
“好一个皇道领域。”陈凡环顾四周，眼中露出一丝凝重。
即便这位神皇已经陨落了无尽岁月，其残留的道韵依旧能扭曲一方天地，自成法则。若非他修的是凌驾于万道之上的混沌大道，寻常金仙踏入此地，一身修为恐怕要被压制三成以上，连大道都难以沟通。
姜初雪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地将自身的剑域收敛到极致，仅护住周身三尺之地。她的剑心通明，能敏锐地察觉到，这片天地中的每一粒尘埃，都充满了对“外来者”的排斥与敌意。
两人并肩，踏上了那条通往未知的悬空石道。
石道两侧，每隔百丈，便矗立着一尊高达千丈的石像。这些石像形态各异，皆是上古时期威名赫赫的神魔异兽，它们被雕刻得栩栩如生，散发着一股苍凉而凶悍的气息。
当陈凡与姜初雪踏上石道的第一步时，整条石道猛然一震。
那九百九十九尊石像的双眼，竟在同一时刻亮起了暗金色的光芒。一股浩瀚磅礴、君临天下的皇者意志，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瞬间笼罩了两人。
紧接着，一幅宏大的景象，直接在两人的识海中展开。
那是一个辉煌到极致的黄金神朝，无数生灵在一尊顶天立地的帝王座下顶礼膜拜，山呼万岁。那位帝王的面容模糊不清，但其身上散发出的威严，足以让仙王低头，让神魔俯首。
“见皇不拜，当诛！”
一个冰冷、无情的宏大声音，如同天道敕令，在他们神魂深处炸响。
这并非是简单的精神冲击，而是皇道法则的直接审判。任何道心稍有不坚者，在这一声敕令之下，便会神魂崩溃，跪倒在地，沦为这陵墓中一具新的雕像。
姜初雪的脸色微微一白，膝上的仙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一缕斩断万法的寂灭剑意升腾而起，将那股强行入侵的皇者意志隔绝在外。
然而，陈凡却依旧面色如常，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
他看着识海中那副万仙来朝的恢弘景象，看着那位高坐于九天之上的神皇虚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充满了无尽嘲弄的弧度。
向一具枯骨下拜？
即便是这位落日神皇生前站在他面前，也未必有这个资格。
陈凡没有像姜初雪那样去对抗，更没有释放出自己的威压去硬撼。
他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心念微动。
体内的混沌洞天之中，那颗位于中央，统御九大道星的混沌道星，轻轻一颤。
一丝微不足道，却又仿佛比整个宇宙还要古老、还要本源的气息，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这股气息，没有皇者的霸道，没有仙王的威严，甚至没有任何具体的情感。它所代表的，是“无”，是万物诞生之前的“空”，是宇宙尚未开辟时的那片原初混沌。
当这丝混沌气息出现的瞬间，那股充斥天地的、霸道绝伦的皇者意志，就仿佛遇到了天敌一般，发出了剧烈的颤抖。
皇者，亦是从“有”中诞生。
而混沌，在“有”之前。
那股作用在两人神魂深处的敕令，如同遇到了烈阳的冰雪，瞬间消融。识海中的那副黄金神朝的景象，也轰然崩塌，化为虚无。
石道两侧，那九百九十九尊石像眼中的金光，如同受到了惊吓般，迅速黯淡下去，恢复了死寂。
“走吧。”
陈凡睁开眼，声音平淡。
姜初雪看了他一眼，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异彩，默默地收回了剑意。她明白，陈凡所走的道，其本质，凌驾于这世间绝大多数的力量体系之上。
两人继续前行，很快，陈凡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看到，前方不远处，有几尊石像竟被人以蛮力轰碎，断裂的残骸散落一地，切口处还残留着霸道无比的青色仙光。
“只会用蛮力的蠢货。”陈凡淡淡地评价了一句。
显然，这是叶家那群人留下的手笔。他们未能勘破这皇道意志的本质，便选择了最直接，也是最愚蠢的方式——将承载意志的石像打碎。
这种做法，虽然也能通过，但无疑会彻底激怒陵墓深处的守护力量，后患无穷。
穿过漫长的悬空石道，两人来到了一座巨大到难以想象的青铜广场之上。广场的中央，矗立着一块高达万丈的巨碑，其上没有文字，只有一幅斑驳的浮雕。
浮雕之上，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巨人，手持一张光芒万丈的神弓，正对着天空。天空中，原本有十颗太阳，其中九颗已经坠落，化为燃烧的火球，砸向大地。而巨人正拉开满弓，对准了最后一颗，也是最大、最炽热的太阳。
他的身躯在发光，在燃烧，仿佛要与手中的神弓，与那最后一箭，融为一体。他的神情，隔着无尽岁月，都能让人感受到一种悲壮与决绝。
“原来如此。”陈凡看着这幅浮雕，轻声自语，“他并非死于争斗，而是为了守护。”
从这幅浮雕中，他读懂了这位落日神皇的结局。他并非是在战斗中陨落，而是在射落九日之后，以自身为最后的“箭”，与那最后一颗最强大的“灾厄之日”同归于尽，并以其残躯与恒星死核，化作了这座陵墓，永世镇压。
“他是一位英雄。”姜初雪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罕见的敬意。
“英雄，往往没有好下场。”陈凡的眼神变得深邃，仿佛想起了自己前世的某些过往，“但，总要有人去做。”
就在陈凡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块冰冷的石碑，想要更深地追溯那段古老岁月时，异变陡生！
整座青铜广场剧烈地颤抖起来，那颗早已死去的恒星内核，在这一刻竟猛地搏动了一下，如同沉睡的心脏再次复苏。
“吼——”
一声声不似生灵发出的咆哮，从四面八方响起。
只见广场的边缘，一缕缕暗金色的气体，从地面的缝隙中升腾而起，迅速汇聚，化为一条条长达千丈的狰狞巨龙。
这些巨龙通体由纯粹的能量构成，龙身之上，铭刻着玄奥的皇道符文，双目空洞，散发着纯粹的毁灭与守护意志。
皇道龙气！
这是那位神皇陨落后，其统治的无上神朝的气运，与他不灭的皇道意志，以及这颗恒星的死核能量，纠缠了无尽岁月后，所诞生出的守护灵。
它们没有实体，免疫绝大多数神通，其咆哮声，更是直指修士大道的本源攻击。
足足九条皇道龙气，从九个不同的方向，将陈凡与姜初雪死死锁定。
然而，就在这九条龙气即将发起攻击的刹那，一声更加狂暴的巨响，从广场的另一端，那通往陵墓更深处的巨大殿门内传来！
“轰——！”
伴随着剧烈的爆炸，一道夹杂着无尽怒火与高傲的年轻声音，响彻了整个空间。
“孽畜，安敢！”
紧接着，一股锋锐到极致，仿佛能射穿诸天的神弓气息，自那殿门深处一闪而逝。
那九条原本正对准陈凡的皇道龙气，仿佛感受到了更大的威胁，齐齐调转龙头，发出一声充满敌意的咆哮，看向殿门的方向。
陈凡缓缓收回了即将按向石碑的手，转过头，望向那气息传来的方向，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笑意。
“看来，他们已经找到了正餐。”
他牵起姜初雪的手，身形一晃，便融入了广场的阴影之中，悄无声息地朝着那骚乱的源头潜行而去。
“我们去送他们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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