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建安十二年暮冬,雪后初晴的隆中浸在一片清透的月色里。银辉如练,泼洒在茅屋的竹檐、院中的梅枝与山间的翠竹上,将天地间染成一片温柔的乳白。融化的雪水顺着瓦当滴落,“嘀嗒——嘀嗒——”,每一声都轻叩在静谧的夜色里,与茅屋内传出的“叮叮当当”的细碎声响交织,像是一首专属的离别序曲,在山谷间轻轻回荡。
诸葛亮刚送刘备三人至竹篱外,望着他们策马远去的背影消失在山道尽头,才转身折返。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杂着桐油的温润、木屑的干爽与铁屑的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黄月英正坐在案前,借着一盏硕大的青釉油灯的光亮,专注地打磨着一件连弩。
她褪去了白日里素雅的素裙,换上了一身便于劳作的粗布短褐,袖口挽至小臂,露出被炭火熏得微暖的肌肤,肌肤上还沾着几点细碎的铁屑,像是缀了几颗星子。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几缕发丝被汗水黏住,贴在光洁的额头上,鼻尖也沾着些许木屑,却丝毫不减她的专注与灵动。她的眼神亮得惊人,仿佛盛着窗外的月光与灯芯的火苗,每一次抬手、每一次打磨,都精准而坚定,仿佛手中的连弩便是她的整个世界。
“月英,夜深了,天寒露重,怎还不睡?”诸葛亮轻步走上前,声音温柔得像是怕惊扰了她的专注,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他知晓,自己应允出山的决定,让她心中既有不舍,更有沉甸甸的牵挂——乱世征途,刀光剑影,她放心不下他的安危。
黄月英抬眸看他,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嘴角漾起一抹浅淡却温暖的笑意,手中的锉刀却未停歇,依旧在连弩的铁皮边缘细细打磨,动作轻柔却有力:“你明日便要随使君启程,此去前路漫漫,艰险未知,刀光剑影相伴,我总得为你备一件称手的护身之物,才能稍稍安心。”
她手中的连弩,正是两人此前耗费数月心血共研的十矢连发连弩的改良版,比之最初的雏形,又精进了数分。弩身选用最坚韧的桑木为骨,外层裹着精心打造的薄铁皮,铁皮边缘被打磨得光滑圆润,既增强了坚固度,又减轻了重量,比先前更轻便却也更抗造;箭匣加长了三寸,可容纳十二支特制短矢,短矢的箭杆选用三年生的老竹,削得笔直光滑,箭簇则用精铁打造,锋利无比,还特意磨成了三棱形,穿透力更强;齿轮咬合处涂了特制的桐油与蜂蜡混合物,转动起来顺滑无声,绝不会出现卡顿的情况;弩臂上加装了小巧的青铜准星,精准度大幅提升,射程也从先前的五十步延伸至八十步,足以应对战场近战与防身之需;弓弦则用三股最坚韧的牛筋拧合而成,再经桐油反复浸泡晾晒,坚韧不易断裂,使用寿命也大大延长。
诸葛亮俯身细看,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铁皮与温润的木身,每一处细节都打磨得恰到好处,每一个零件都严丝合缝,显然是耗费了极大的心血与精力。他能想象到,这几日她定然是彻夜未眠,守在灯下,一点点打磨、调试,只为让这把连弩能在乱世之中,为他多添一份保障。“你这几日怕是都未曾好好歇息吧?”他轻声问道,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她微凉的手背,心中一紧,愈发心疼。
黄月英轻轻摇头,将最后一支短矢小心翼翼地装入箭匣,抬手试了试联动装置,“咔嗒”一声轻响,短矢精准无误地推送至发射位置,顺畅无比,没有丝毫滞涩。她拿起连弩,双手递到诸葛亮手中,眼中满是期待:“不过是熬了两个通宵,无妨。你试试手感,看看重量、射程是否合手,若有不妥,我再连夜修改。”
诸葛亮接过连弩,入手沉甸甸的却不失灵巧,重量恰好适配他的臂力,握在手中稳稳当当,没有丝毫累赘之感。他抬手,瞄准窗外那枝缀满积雪的梅枝,凝神静气,轻轻扣动扳机——“咻”的一声轻响,短矢如流星赶月般射出,精准命中梅枝上的一朵花苞,花苞轻轻晃动,积雪簌簌落下,却并未折断纤细的枝干,足见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
“太好了,手感绝佳,比先前的雏形精进了太多。”诸葛亮眼中满是赞许与感动,转头望向黄月英,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温柔,“月英,辛苦你了,多谢你。”
“与你并肩研造,本就是我的心意,何谈多谢?”黄月英站起身,为他斟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热茶,递到他手中,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不舍,却更多的是坚定与支持,“此弩护你周全,阵前御敌也好,防身自保也罢,都能助你一臂之力。你虽有经天纬地之才,能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却也需顾及自身安危——你不仅是刘备的军师,是兴复汉室的希望,更是我日夜牵挂之人,是我在这乱世之中,最想守护的人。”
诸葛亮心中一暖,一股热流从心底蔓延至全身,驱散了夜的寒凉。他放下连弩与茶杯,伸出双臂,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油灯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两人,映得彼此的身影格外温暖,空气中的桐油味与她发间的清香交织,让人安心。“我知晓你的心意,也定会护好自己,绝不让你担心。”他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声音温柔却坚定,“待我辅佐使君安定天下,扫清寰宇,平定战乱,便即刻归来,与你归隐隆中,再续前缘。到那时,我们再一同钻研机械之术,改良农具,让天下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再无战乱之苦,共享太平盛世。”
黄月英靠在他肩头,感受着他温热的怀抱与沉稳的心跳,眼中泛起温润的泪光,却强忍着未曾落下——她不想让离别的伤感冲淡了他的壮志。她抬手,轻轻抚摸着他背上的行囊,又轻轻触碰着一旁的连弩,声音轻柔却字字千钧:“此弩护你周全,待你安定天下,我再与你研新术。”这句话,既是两人之间的约定,也是她对他最深的支持与牵挂,更是她对未来太平日子的美好期许。
她转身,从案旁拿起一个早已备好的青布囊,递到诸葛亮手中。布囊是她亲手缝制的,针脚细密,边缘还绣着一圈小小的缠枝莲纹,寓意着平安顺遂。“这里面是十二支特制短矢,箭簇用精铁打造,我特意涂了防锈的桐油,不易腐蚀;还有两副备用的弓弦和一套替换的齿轮,若战时损坏,可及时更换,不耽误使用。”她一边说,一边从布囊中取出一卷麻纸,小心翼翼地展开,“这是连弩的改良图纸与保养之法,上面详细画了各个零件的结构、尺寸,还有如何拆卸、清洗、上油的步骤。你若想批量打造,可交与可靠之人按图制作;若有损坏,也可按保养之法自行修缮。”
诸葛亮接过布囊,入手沉甸甸的,不仅装着连弩的配件与图纸,更装着黄月英满满的心意、牵挂与期盼。他紧紧攥着布囊,指尖感受到布囊的粗糙与温暖,心中百感交集,眼中满是坚定:“月英,你放心,我定不负你所托,不负天下苍生,早日平定乱世,归来与你团聚,兑现今日的约定。”
黄月英点点头,转身开始为他整理行装。她将他常穿的几件儒衫、便于行动的短褐一一叠好,叠得方方正正,放入行囊;又塞进几包常用的草药——有治风寒的、治外伤的,还有提神醒脑的,都是她精心挑选、炮制的;最后,她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她亲手做的麦饼,麦饼烤得金黄酥脆,不易变质,可解路上的饥饿。“路上风餐露宿,条件艰苦,草药可应急;麦饼你饿了就吃,垫垫肚子。隆中之事你不必牵挂,我会照料好你弟弟妹妹,守护好隆中百姓,打理好我们的茅屋与田地,等你归来。”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可靠,让诸葛亮心中满是安心。
诸葛亮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中涌起无限的不舍与感动。自山涧偶遇,因机械之术结缘,两人相知相恋,携手在隆中度过了数年宁静而充实的时光。她不仅是他的知己,是他的爱人,更是他事业上的伙伴,精神上的支柱。她懂他的志向,支持他的选择,为他打理好后方,让他能无后顾之忧地去闯荡。如今他要出山,奔赴那刀光剑影的乱世,虽有不舍,却也深知,唯有平定乱世,才能给她、给天下百姓一个安稳的未来。
夜色渐深,油灯的灯芯渐渐烧短,光线也变得柔和了许多。黄月英仍在细细检查行装,生怕遗漏了什么,哪怕是一根针、一缕线,都要仔细收好。诸葛亮走到案前,拿起那架改良版连弩,反复摩挲着冰冷的铁皮与温润的木身,心中暗暗发誓:定要带着这架凝聚着月英心血与牵挂的连弩,辅佐刘备兴复汉室,安定天下,早日归来,兑现与月英的约定。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东方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阳光穿透云层,洒在隆中的山山水水间。积雪融化后的水珠挂在竹枝、梅枝上,闪闪发光,像是缀满了珍珠;空气清新而温暖,带着泥土的芬芳与梅花的暗香,沁人心脾。
刘备便带着关羽和张飞,早早地来到了茅庐外。三人都身着劲装,神色肃穆而期待,显然是对诸葛亮的出山充满了憧憬。马蹄踏过融雪的路面,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没有丝毫喧哗,生怕惊扰了茅庐中的人。
诸葛亮背着行囊,手持羽扇,肩上挎着那个装着连弩与配件的青布囊,缓缓走出了茅屋。他一身素色儒衫,头戴纶巾,身姿挺拔,眼神坚定,早已没了昨夜的不舍,取而代之的是奔赴征途的决绝与壮志。黄月英跟在他身后,亲手为他整理了一下纶巾,又轻轻抚平他衣衫上的褶皱,轻声道:“路上小心,凡事三思而后行,切勿意气用事。敌军诡诈,人心难测,你要多留个心眼。我在隆中,等你归来。”
“放心吧。”诸葛亮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包含了太多的不舍、牵挂与坚定,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底,“待我安定天下,必归来看你,与你共研新术,共享太平。”
刘备走上前,对着黄月英深深一揖,语气诚恳而郑重:“黄先生放心,备定会善待孔明先生,视其为师长,凡事皆听其调度,绝无半分亏待。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黄月英微微躬身回礼,语气平和却带着信任:“使君乃仁厚之人,我自然放心。孔明虽有经天纬地之才,却不擅应对人心诡诈,有时过于理想化,日后还需使君多多包容、提点。”
诸葛亮翻身上马,动作利落。他再次回头,望向站在竹篱前的黄月英,她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单薄,却又格外坚定。他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月英,保重!”
黄月英也挥了挥手,眼中的泪光终于忍不住滑落,顺着脸颊流淌,却依旧强忍着笑意:“你也保重,我等你归来!”
马蹄踏过融雪的路面,缓缓前行。诸葛亮频频回头,望着那座熟悉的茅庐,望着茅庐前伫立的身影,直到茅庐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那道身影也化作一个小小的圆点,才收回目光,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调转马头,朝着新野的方向疾驰而去。
黄月英站在竹篱前,望着诸葛亮远去的背影,直到身影彻底消失在山路尽头,再也看不见,才缓缓转身。她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不舍与牵挂压在心底,心中默念:孔明,一路保重,愿此弩护你周全,愿你旗开得胜,愿你早日安定天下,我在隆中,等你归来,再与你研新术。
卧龙出山,良人赠弩。那架凝聚着黄月英心血与牵挂的改良版连弩,将伴随诸葛亮征战四方,护他于刀光剑影之中;而那句“此弩护你周全,待你安定天下,我再与你研新术”的约定,将成为诸葛亮心中最温暖的牵挂与最坚定的动力,支撑着他在乱世之中,砥砺前行,为兴复汉室、安定天下的理想,不懈奋斗。一段千古佳话,自此正式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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