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解放了,到处洋溢着崭新的希望。街道上刷着“超英赶美”、“总路线万岁”的醒目标语,广播里日夜播放着激昂的歌曲。然而,激情之下,现实却日渐沉重。
为了“大炼钢铁”,城郊山上的树木被成片砍伐,光秃秃的山头看着让人心慌。紧接着,粮食好像一下子就不够吃了,天气也变得古怪,收成不好。家里的米缸,眼见着一天比一天浅。
孩子多了,嘴巴也多。大儿子廷富、二儿子廷和、大女儿廷慧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连最小的小女儿廷秀也时常饿得啼哭,郑大妹看着孩子们碗里越来越稀的粥水,眉头锁得紧紧的。
隔壁那座精致的花园小楼里,住着一对没有孩子的陈姓夫妇。陈太太时常端着一小碗白糖,或者几块难得的饼干过来,目光总爱怜地落在虎头虎脑的廷富身上。
一日,陈太太又来了,这次她直接握住了克伦的手,语气恳切:“郑家姐姐,你看,现在这光景,孩子们吃饱饭都难。我和老陈是真心喜欢廷富这孩子,聪明又懂事。你要是放心……让他跟我们过,我们定把他当亲生儿子培养,让他读最好的学校。每个月,我们还贴补你们家二十斤粮票,你看……”
廷富那时已经懂事,他听着陈太太的话,又看看母亲愁苦的脸,悄悄扯了扯克伦的衣角,小声说:“娘,要不……我晚上去陈娘娘家睡觉,白天我还回家来。这样,咱家就能有粮票了,弟弟妹妹也能吃点干的。”孩子的话像针一样扎在克伦心上。
她一把搂过儿子,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定:“傻孩子,说什么胡话!粮票妈再想办法,咱们一家人,饿死也要在一起!”她转向陈太太,礼貌却疏离地回绝了,“陈太太,您的好意心领了,廷富是杜家的根,再难,我也要自己拉扯大。”
二儿子廷和上了小学,正是猫狗都嫌的年纪,调皮得没边。他常偷偷溜到附近的火车铁道边玩。有一次,竟在火车轰鸣着驶来时,钻进了铁轨下面的排水道空隙里,就为了看清火车底下到底是什么样子。
当廷和顶着一脸煤灰,兴奋地跑回家,比划着说:“妈!火车下面有好大的轮子,还有铁链子,轰隆隆的,可带劲了!”时,克伦吓得脸都白了,后怕之余,抄起鸡毛掸子结结实实揍了他一顿。她一边打,一边掉眼泪:“你个讨债鬼!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妈怎么活!”
生活的重压,让克伦内心渐渐生出对丈夫杜辉的怨气。看着别人家的男人想办法搞钱和好吃的回家,而她和杜辉的日子确越过越艰难,她有时会忍不住抱怨:
“明源,你看对门老李,好歹能弄点红薯回来!你就不能想想办法?这日子真是过得揪心!”
杜辉看着妻子憔悴的面容和孩子们菜色的小脸,内心充满了无力与愧疚,只能闷声道:“我再出去打听打听……”
那时,金银珠宝价格跌得厉害,但家里连吃饱都难,哪有余钱?一天傍晚,杜辉很晚才回家,眼神躲闪,却塞给克伦一个小布包。克伦打开一看,竟是一对做工精细的金耳环,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微弱却诱人的光。
“你…你哪来的钱?”克伦心惊肉跳。
杜辉低下头,声音几乎听不见:“我…我暂时挪用了店里的一笔款子……想着等过些日子发饷了就补上…克伦,你跟了我,没享到福,还受这么多苦…我…”
他又抬头,眼中带着一丝希冀:“你看现在这东西便宜,买了放着,总比纸票子强,万一……”
克伦握着那对冰凉的耳环,心里五味杂陈,既有瞬间的感动,更有巨大的恐慌:“你糊涂啊!公家的钱也敢动?这是要出大事的!”
果然,日子没有很快好转,杜辉还没来得及填补亏空,洋行的老板就查账发现了。无论杜辉如何哀求,还是被毫不留情地辞退,那点微薄的家用也彻底断了来源。
杜辉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说:“克伦…工作…没了…我对不住你们…”
家里一片死寂。克伦看着丈夫瞬间佝偻下去的背脊,满腹的怨言忽然堵在了喉咙里,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她知道,埋怨无用,这个家,还得继续撑下去。她默默地把那对从未戴过的金耳环包好,藏在了箱底最深处,仿佛藏起了一个破碎的、关于安稳的幻梦。
杜辉重新踏上了四处奔走、寻找生计的道路,而家的重担,更多地压在了郑克伦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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