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浩没有笑，脸上反而掠过一丝愧疚。“现在想想，当时真挺浑蛋的。可阿莲的脾气特别好，她从来不跟我生气。每次我使完坏，她不哭也不闹，一双大眼睛瞅着我，那眼神儿……怎么说呢，不是生气，倒有点像看不懂事的小弟弟一样，带着点儿无奈，又有点儿……宠溺？对，就是宠溺。她会轻轻叹口气说：‘你呀，你这个小坏蛋，又来惹我了。行吧，只要你开心就好。”
“哎呀妈呀，还有这样的女孩呢？”
“估计她就对大哥没脾气吧。”
“我们隔壁班有个小子，仗着他爹是个什么小干部，平时在学校里横着走。他好像也喜欢阿莲，但阿莲不爱搭理他。那天中午，我正在班级吃饭呢，那个小子溜达进来，一看女生多，就我一个男生，他走到我身边，直接往我饭盒里吐了一口黏痰！”
龙浩说到这儿，眉头皱了起来，“我当时火气‘噌’地就上来了，攥紧了拳头刚要站起来，你们猜怎么着？”
几兄弟都屏住呼吸听着。“你把他给揍了呗。”
“我是没想到啊，阿莲比我还快！她一下子站起来，挡在我前面，指着那个小子就骂开了，把那几个人都给骂懵逼啦，他们愣是没敢动手，还灰溜溜地走喽。”
龙浩脸上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从那以后，也不知道咋滴，我也不觉得她身上那味儿难闻了，要是哪天没闻着，我这心里还空落落的。”
这时候，服务员开始上菜了，先是一盘油亮亮的花生米，一盘拌得清清爽爽的黄瓜，接着是几盘炒菜。
餐桌上的火锅也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羊肉卷、白菜、豆腐、粉条摆了一大圈儿。
龙浩拿起敏娜抱来的那坛酒，兄弟几个倒满酒。
他抿了一口白酒，继续往下说：“阿莲对我也越来越上心，知道我爱吃肉，隔三差五从家里给我带酱牛肉。我们班还有个小子，他叫张星，他爹当时是纺织厂厂长，家里有权有势。那小子也盯上阿莲了，可阿莲压根不拿正眼瞧他。这个张星把这股邪火记到我头上了。其实那时候，我跟阿莲已经偷偷好上了。”
他说这话时，脸上带着特有的甜蜜感，“我们还偷偷商量好了，以后要考同一所大学，到时候天天在一起。”
“阿莲学习咋样啊？”赖四夹了颗花生米，随口问道。
“她学习比我还好呢！我们俩在班里都是前五名，她有时候还能考个第一第二的。一到大礼拜放假，我们俩偷偷溜出去，跑到文化宫看电影。她那时候长得有点肉乎乎的，脸上带着婴儿肥，看着特别可爱。我老想摸摸她的肚子。”
他说到这儿，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一回，我俩并排坐着看电影，黑咕隆咚的，我就壮着胆子，把手悄悄从她衣服底下伸进去了。她当时身子僵了一下没吭声，也没推开我，我还暗自高兴呢。结果第二天，她就不理我了，我跟她说话，她也不搭腔，可把我给闹心坏了。”
“哎哟喂！”大军一拍大腿，“这是害羞了，还是生气了啊？”
“我当时变着法儿地哄她，给她传小纸条，放学跟在她屁股后面赔不是。哄了好几天，她才肯跟我说话。一问才知道，她觉得我不尊重她，没把她当正经姑娘看，觉得我轻浮。”龙浩苦笑着摇摇头，“你们说，那时候多单纯吧。”
“小时候都那样！”郑勇接口说，“我们村有个姑娘，跟男娃拉了下手，吓得回家哭了半宿，还以为自己怀孕生孩子了呢！”
“她就是这么纯。”龙浩点点头，“就因为我摸了她的肚子，觉得天都要塌了，委屈得不行，还是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哭了好几天呢。我费了老鼻子劲，赌咒发誓说以后再也不敢了，是真心喜欢她，想跟她好，她才慢慢原谅我。打那以后呀，我俩就更好了，天天放学一起走，有时候绕远路，就为了能多待一会儿。那个张星看在眼里，恨得牙根痒痒，天天变着法儿找我麻烦。他给阿莲写情书，写得那叫一个肉麻，结果阿莲看都没看，直接交给班主任了。可人家爹是厂长，班主任平时都得巴结着，哪敢真把他怎么样？不知道老师跟张星说了什么，打那以后，张星看阿莲的眼神就不对了，阴沉沉的，带着一股子狠劲儿和邪气，跟那个电影里的变态似的。我撞见过好几回，看的是心里头直发毛。可那时候我胆子小啊，我家就我爸一个人干活挣钱，我妈身体不好，常年吃药，我爸太不容易了，我不想在外面惹事给他添堵。所以我假装没看见，能躲就躲……”
龙浩说到这儿的时候，声音低沉下去，脸色也暗了下来，眼眶微微有些发红。“那段时间，我老是无缘无故挨揍。放学路上，时不时窜出来几个校外小混混，也不说因为啥，抓住我就打，打完就跑。”
“操他妈滴！”郑勇年轻气盛，气得猛地一拍桌子，碗筷都震得跳了一下，“这个狗日的张星，肯定是他指使的，他妈的，咱们找他算账去。”
“郑勇，你瞎嚷嚷什么？”赖四倒是挺沉稳，呵斥一声，“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听你龙哥把话说完。”
郑勇悻悻地闭上嘴，但还是气得呼哧呼哧撇着嘴。
龙浩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去，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压住心里那股憋闷劲。
“后来……阿莲……阿莲突然不来上学了……人也没了消息，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火锅汤“咕嘟咕嘟”翻滚的声音。
“那段时间，我跟疯了是的，到处找她。问遍所有可能知道她去向的同学，可没一个人知道她去哪了。我去问班主任，那个混蛋王八蛋，冷冰冰地甩给我一句话：‘她不念了，以后别打听了。’我不信啊，天天去她家附近转悠，可她家大门紧闭，好像很久没人住了……”他说不下去了，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
连平时最爱插话打趣的大军，也收敛笑容，小心翼翼问道：“那……那后来呢？”
“等后来……我才知道……”龙浩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这是他极度愤怒时，下意识的动作，“她是被人给……给糟蹋了！”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彻骨的寒意。
“那么好的一个姑娘……那么单纯，那么干净……”龙浩眼睛红了，血丝清晰可见，“她哪儿受得了这个……有一天，阿莲从一座天桥上……跳下去了……”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颓然地靠在椅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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