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的天气,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上午还是晴空万里,午后却不知从哪里聚拢来大片铅灰色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空气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蝉鸣也嘶哑了,天地间一片令人心悸的寂静。
林晓兰在卫生站整理着上午的病历,窗外天色暗得如同傍晚。小吴护士探头看了看天,嘀咕道:“这雨憋得可够大的,怕是要下个痛快。”
话音未落,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天际,紧接着是“咔嚓”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仿佛就在屋顶炸开。豆大的雨点随即噼里啪啦地砸下来,起初还稀疏,转瞬间就织成了密不透风的雨幕,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灰白,只有狂风卷着雨鞭抽打门窗的呼啸声。
“好家伙,这雨!”刘站长从里间走出来,看了看窗外,“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小林,小吴,你们家远的,不行今天就别回去了,在站里凑合一晚,安全第一。”
小吴护士家在附近,倒是不怕。林晓兰看着窗外瀑布般的雨水,心里惦记着家里。药坊的窗户不知关严实没有,院子里晒的药材……还有,她莫名地,想起了陆建军。这样的暴雨天,他在哪里?任务是否顺利?那件半旧的雨衣,是否能挡住这样的风雨?
正当她出神时,卫生站那扇老旧的木门被猛地推开,夹杂着一股湿冷的水汽和泥土腥味。一个浑身湿透、面色焦急的中年男人冲了进来,怀里紧紧抱着个裹在塑料布里的、约莫四五岁的孩子。
“医生!救命!快看看我儿子!”男人声音带着哭腔,头发衣裳都在滴水,孩子在他怀里小声地、无意识地哼唧着,小脸烧得通红。
刘站长和林晓兰立刻迎了上去。一测体温,三十九度八!孩子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仔细检查,肺部有啰音,是急性肺炎的征兆,必须立刻处理。
站里条件有限,没有住院部,这种暴雨天转院更是危险。刘站长当机立断:“先物理降温,用上退烧针和抗生素,密切观察!小林,准备输液!”
一场与时间和病魔的争夺战,在这小小的卫生站里紧张地展开。林晓兰配合着刘站长,给孩子擦浴降温,建立静脉通道,观察呼吸心跳。她的动作稳定而精准,全神贯注,暂时将窗外的狂风暴雨和心里的杂念都抛到了一边。
时间在忙碌中一点点流逝。外面的雨势丝毫没有减弱,反而越发狂暴,雷声一个接着一个,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孩子的体温在药物和物理降温的作用下,终于开始缓慢下降,呼吸也平稳了些。孩子父亲瘫坐在旁边的长椅上,抹着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脸,连连道谢。
直到晚上八点多,孩子的病情才算暂时稳定下来,沉沉睡着了。刘站长叮嘱了注意事项,让孩子父亲留在站里观察一晚。
“小林,今天多亏你了。”刘站长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对林晓兰说,“这么晚,雨又大,你一个女孩子回去不安全。站里还有张空床,你将就一晚?”
林晓兰看着窗外黑沉沉、被雨水彻底笼罩的世界,点了点头。她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卫生站有部老式摇把电话),接电话的是大姐林晓梅,听说她被暴雨困在卫生站,又是担心又是嘱咐,让她一定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林晓兰走到窗边。站里昏黄的灯光映在湿漉漉的玻璃上,外面是漆黑一片,只有暴雨倾泻的声响充斥耳膜。这种与世隔绝般的狂暴天气,让她心里那点关于陆建军的担忧,不受控制地放大。
他现在,到底在哪里?是否平安?
她靠着冰凉的窗框,手里无意识地攥着白大褂的衣角。白天工作的紧张感退去后,疲惫和一种深切的孤独感悄然袭来。重生以来,她习惯了坚强,习惯了谋划,习惯了做家人的依靠。可在这个被暴雨隔绝的夜晚,在这个充满消毒水气味和病痛喘息的空间里,她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也渴望着一份能让她彻底安心、可以短暂依靠的温暖。
而这份温暖的轮廓,不知从何时起,已然与那个沉默寡言、却总在她需要时出现的挺拔身影重叠在一起。
就在这时,卫生站的门,再次被敲响了。不是急促的拍打,而是沉稳有力的三下,穿透了风雨声。
这么晚了,还有病人?刘站长和小吴护士已经休息了。林晓兰疑惑地走过去,提高声音问:“谁呀?”
“是我。”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熟悉、带着雨水泥泞气息的声音。
林晓兰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飞快地拉开门闩。
门外,陆建军站在那里。他没穿雨衣,只穿着一件湿透的、紧紧贴在身上的旧军装,裤腿和鞋上沾满了泥浆,头发也被雨水彻底打湿,一绺绺地贴在额前。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不断滴落,脸色在站里透出的微弱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依旧黑沉沉的,亮得惊人,直直地看向她。
“陆……陆大哥?”林晓兰声音都有些发颤,“你怎么……你怎么来了?这么大的雨……”她赶紧侧身,“快进来!”
陆建军迈步进来,带进一股湿冷的寒气和水腥味。他站在门口,没有往里面走,目光快速扫过简陋的诊室和里间隐约的人影,又落回林晓兰身上。“路过,看灯还亮着。”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说完,忍不住低低咳嗽了两声。
林晓兰这才注意到,他的嘴唇有些发白,呼吸也比平时粗重些。“你受伤了?还是生病了?”她上前一步,也顾不得别的,伸手想去探他的额头。
陆建军微微偏头,避开了她的手,动作有些不自然。“没事,淋了点雨。”他顿了顿,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焦急,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波动了一下,“你……没事吧?家里都好吗?”
“我没事,家里也好。”林晓兰看着他浑身湿透、略显狼狈却依旧挺直脊背的样子,心里那股酸涩的暖流再也抑制不住,冲破了所有理智的堤防,“你……你任务结束了?怎么弄成这样?先去里面换件干衣服,我……我去给你找件刘站长的旧衣服,再烧点热水……”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转身就要去里间找衣服。
“晓兰。”陆建军叫住她,声音不大,却让她脚步顿住。
她回过头。
陆建军看着她,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像窗外暴雨的天空。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下,滴落在地面,溅开小小的水花。站里很安静,只有里间孩子父亲轻微的鼾声和窗外永不停歇的风雨声。
“我没事。”他又重复了一遍,目光紧紧锁着她,仿佛要确认她真的安好,“只是……想来看看你。”
这句话,比任何解释都更直接,更沉重。它穿越了狂暴的雨夜,穿越了林晓兰心中最后那层自我保护的薄冰,重重地敲击在她的心弦上。
所有的声音似乎都远去了,只剩下他这句话在耳边轰鸣,混合着窗外哗啦的雨声,和她自己陡然加快的心跳。
她站在那里,与他隔着几步湿漉漉的距离,看着他被雨水浸透的、显得有些脆弱的挺拔身影,看着他眼中那从未如此清晰表露过的、深沉而灼热的情感,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风雨再大,路途再险,至少在这一刻,他跨越了这一切,来到了她的面前。不是为了任务,不是为了传递消息,仅仅是因为……想看看她。
那些独自支撑的坚韧,那些深埋心底的顾虑,在这一瞬间,似乎都被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冲得七零八落。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哽咽:“你……你先去换衣服,别着凉。”
陆建军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和强自镇定的模样,眼底深处那紧绷的东西,似乎悄然松动了。他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跟着她指的方向,走向后面那间简陋的值班室。
林晓兰站在原地,听着他湿重的脚步声远去,抬手按住了自己狂跳不止的心口。窗外,暴雨依旧倾盆,雷声滚滚。但在这个小小的、充满药水味的卫生站里,她的世界,却因为一个人的突然到来,而变得截然不同。
心底那座沉寂已久的城池,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和那简短的话语,冲开了一道缝隙。温暖的、带着慌乱与喜悦的光,正从那里,不可抑制地透射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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