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林晓梅的婚礼,像冬日里一簇最旺的炉火,轰轰烈烈地燃烧过后,留下满室暖融融的余温,以及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周继军家离得不远,就在相邻的胡同,按照习俗,新娘子三日后回门。那天,林晓梅挽着新梳的妇人髻,穿着那身枣红罩衫,被周继军陪着回来,脸颊红润,眼里漾着蜜一样的光。王桂香拉着女儿的手,上下打量,嘴里不住地说“好,好”,眼眶却悄悄红了。林海生不善表达,只是把周继军让到堂屋,泡上最好的茶,翁婿俩对坐着,聊的也不过是厂里的生产,天气的冷暖,但那份默然的接纳与看重,都在氤氲的茶香里了。
林晓兰在一旁静静看着,心里被一种饱胀的、近乎酸楚的幸福感填满。这就是家。这就是她拼尽一切要守护的、平凡而珍贵的圆满。
婚礼上陆建军那番沉甸甸的话语,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并未随时间平息,反而在夜深人静时,一圈圈漾开,反复叩问着她的心扉。她不再是前世那个懵懂绝望的少女,两世为人的经历让她对情感的考量更加复杂。陆建军的可靠、沉默的守护、关键时刻的援手,她都感受得到,甚至……心中并非毫无波澜。但那波澜之下,是更深的顾虑:她身上的秘密太多,空间的存在、重生的真相,是她绝不可能与人分享的禁区。她未来的路注定不会平坦,那些暗处的眼睛,明处的觊觎,都可能带来未知的风险。将他拉入这样复杂甚至危险的境地,是对的吗?
她还没有答案。只能将这份初融般的心事,连同那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进心底最深处,用更多的忙碌来覆盖。年过完了,药坊重新开工,李婶和张姨带回些家乡的土产,小院里又恢复了熟悉的药香和忙碌的声响。她也将更多精力投入到最后一个学期的学业中,毕业在即,各种总结、考核、分配意向调查接踵而至。
早春的北京,依然春寒料峭。背阴处的积雪尚未化尽,风里还带着凛冽的尾巴,但向阳的墙根下,已有性急的草芽钻出湿润的泥土,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嫩黄。屋檐下的冰凌在午后的阳光里滴滴答答地化着水,敲在青砖上,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
这天下午,林晓兰从学校回来,手里拿着一份刚刚拿到的、盖着教务处红章的《毕业实习意向表》。表格需要填写志愿,是服从分配去基层医院或卫生所,还是选择其他的去向。她站在胡同口,看着自家院门上方那块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匾额位置(她心里已想着,等商标正式批下来,或许可以堂堂正正挂上一块“晓兰药坊”的牌子),一时有些出神。
“晓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晓兰回过神,转头看见陆建军站在几步开外。他今天穿了军装常服,身姿笔挺,帽檐下的眉眼依旧冷峻,但看向她的目光里,似乎比往常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专注。阳光从他侧后方打来,给他挺拔的轮廓镶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陆大哥。”林晓兰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表格,“你……怎么来了?”
“路过。”陆建军走到她面前,目光在她脸上扫过,掠过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和手里捏着的纸张,“学校有事?”他注意到了那份表格。
“嗯,毕业实习意向表。”林晓兰没有隐瞒,递过去,“正不知道怎么填。”
陆建军接过,快速扫了一眼,又抬眼看她:“怎么想?”
林晓兰抿了抿唇,望着自家安静的院落:“药坊这边刚走上正轨,李婶张姨也熟练了,但很多事情还得我拿主意。学校那边……系统学习的机会也很难得。”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而且,我总觉得,多学点,以后或许能用更‘正规’的方式,把药坊做得更好,也能更好地……”保护好它,保护好家人。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
陆建军听懂了她的未尽之言。他将表格递还给她,声音平稳:“想兼顾,未必没有可能。区里今年可能有政策,鼓励专业人才支持街道集体经济发展。你的情况,可以争取。”他顿了顿,“关键是你自己,想走哪条路,心里要定。”
他的话总是这样,直指核心,又给她留出选择的余地。没有因为婚礼上那番话,就对她的人生指手画脚,依然尊重她自己的意愿和步伐。
林晓兰心里那点纷乱,因他这番话奇异地沉淀下来。是啊,路是人走出来的。她有前世的记忆,有空间的依仗,有这一世学到的知识,为什么不能走一条属于自己的、兼顾各方的新路?
“我知道了,陆大哥。谢谢。”她抬起头,目光清亮了许多,对他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春寒料峭的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阳光落在她清澈的眼底,像是融化的雪水,漾着细碎的光。
陆建军看着她的笑容,冷硬的下颌线似乎柔和了一瞬。他移开目光,从军装口袋里掏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牛皮纸袋:“给。”
“这是什么?”林晓兰接过,有些沉。
“上次说的,关于简易药材种植和初加工的一些资料,还有……一点种子。”陆建军语气如常,“山里老战友给的,说是些好活的草药籽,你院子大,有空地可以试试。”
纸袋里果然是几本装订整齐的资料复印件,还有一个用粗布包着的小包,里面是分门别类包好的、细小而饱满的种子。这份礼物,朴实无华,却切中了她当下最需要的——如何为空间药材和未来可能的扩大种植,提供更“科学”的掩护和思路。
“这……太谢谢你了,陆大哥。”林晓兰心里暖流涌动。他总是这样,在她需要的关口,送上最实在的帮助。
“顺手的事。”陆建军不在意地说,目光却再次落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才道,“我下午还有任务,先走了。填表的事,想清楚了就写,不用怕。有事,让晓峰到胡同口老张家小卖部传个话,那里电话方便。”
老张家小卖部,是陆建军之前提过的、一个相对安全的联络点。
“嗯,我记住了。”林晓兰点头。
陆建军不再多言,对她略一颔首,转身大步离去。军靴踏在尚有残雪的路面上,发出坚实有力的声响,背影很快消失在胡同拐角。
林晓兰抱着那袋沉甸甸的资料和种子,站在初春的阳光下,久久未动。心底那层因顾虑而结起的薄冰,似乎在这份务实而坚定的暖意下,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风依旧冷,但阳光晒在背上,已经有了实实在在的温度。
她转身,推开院门。院子里,母亲王桂香正在晾晒被褥,用藤拍子啪啪地拍打着,扬起细小的飞尘,在光柱里飞舞。姐姐林晓梅(回门后在家住几天)坐在枣树下的小凳上,就着阳光缝补一件旧衣服,手指翻飞,神情安宁。弟弟晓峰蹲在墙角,拿着小铲子,似乎想在那片向阳的地方掘开冻土,种下点什么。
平凡,琐碎,却充满生机。
林晓兰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合着阳光、尘土、皂角和被褥晒暖的味道。这就是她的世界,需要她用心经营、用力守护的世界。
她走回自己的小屋,将那份实习意向表平铺在桌上,又翻开陆建军给的资料。目光扫过一行行关于土壤改良、播种时令、田间管理的文字,又落在那包散发着淡淡草木清香的种子上。
窗外,屋檐下的冰凌又融化了一截,水滴落下的声音,清脆而坚持,仿佛在叩响春天的大门。
前路或许仍有料峭春寒,但心底的种子已然收到。她拿起笔,在实习意向表的“第一志愿”栏,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一行字。不是具体的医院名称,而是一个需要她去争取、去创造的、属于“林晓兰”自己的未来方向。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轻柔而坚定,与窗外冰凌化水的滴答声,交织成这个早春午后,最动人的序曲。而胡同外隐约传来的、属于城市苏醒的喧嚣,则预示着更大的舞台和风浪,正在不远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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