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哈顿下城一栋四层红砖建筑的顶层，这里远离繁华的华尔街，周边是工厂和仓库区。
这栋不起眼的建筑顶层，却进行着可能改变世界能源格局的试验。
实验室内部空间宽敞，却显得异常拥挤。
靠墙的长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仪器：
莱顿瓶、感应线圈、真空管、示波器、各种尺寸的铜线圈和铁芯。
天花板上垂下密密麻麻的电线，连接着各处设备。
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的刺鼻气味，那是高压放电后的残留。
地板上用粉笔画着安全区域和警示线，几个穿着帆布工作服的助手正在小心翼翼地调整设备。
实验室中央，矗立着一台约两米高的奇异机器。
这是尼古拉·特斯拉最新完成的“多相交流发电机”原型机。
它由大量精心缠绕的铜线圈和叠片铁芯构成，结构复杂却透出一种机械的美感。
与之相连的，是一台体积更小、但同样精密的变压器。
尼古拉·特斯拉本人正站在机器前。
这位三十三岁的塞尔维亚裔发明家穿着沾满油污的白色实验服，衬衫领口敞开，黑色头发略显凌乱，那双深陷的灰蓝色眼睛却闪烁着近乎狂热的专注光芒。
他瘦削的手指正在一个复杂的控制面板上做着最后的微调，嘴里念念有词，计算着某些参数。
“频率……必须稳定在60赫兹……相位差120度……现在，沃尔特，接通蒸汽机动力！”特斯拉的声音高亢急促。
他的助手，一个叫沃尔特的德国年轻工程师，立刻扳动了墙边蒸汽机的传动杆。
随着低沉的轰鸣声，蒸汽机通过皮带驱动发电机开始旋转。
起初只有机械的嗡鸣，很快，发电机周围的空气开始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仪器上的指针开始跳动。
特斯拉紧盯着几个关键的电压表和电流表，双手悬在控制开关上方。
“稳定了……稳定了！”沃尔特兴奋地喊道。
“输出电压1100伏特，频率59.8赫兹，三相平衡！”
特斯拉的脸上绽放出孩子般的灿烂笑容，迅速下达新指令：“现在，接入变压器！准备升压测试！”
助手们将粗大的电缆连接到那台变压器上。
变压器发出低沉的嗡鸣，其输出端的电压表指针开始缓缓上升。
1500伏、2000伏、2500伏……最终稳定在3000伏特！
“上帝啊……”一个助手喃喃道，敬畏地看着那些闪烁的电弧和嗡鸣的设备。
这个电压水平，在这个时代是惊人的。
“降压测试！”特斯拉的声音继续响起。
变压器被切换到降压模式，高压电经过线圈转换，在另一端输出稳定、安全的110伏特低压交流电。
连接在这个输出端上的几盏白炽灯泡，立刻发出了明亮而稳定的光芒，没有丝毫闪烁。
这与爱迪生直流电系统常见的电压波动和灯泡明暗变化形成了鲜明对比。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实验室里爆发出欢呼声。
助手们互相拥抱，沃尔特激动地擦着眼角。
特斯拉却没有加入庆祝。
他走到一个连接着长长电线的特殊灯座前，那里安装着一盏他亲自设计的、形状奇特的灯泡，他将灯泡拧入灯座。
灯泡亮了，发出的不是寻常的白光，而是一种柔和的、仿佛月光般的乳白色光晕，亮度却丝毫不逊于普通白炽灯。
更奇特的是，这盏灯没有灯丝，它是通过高频电场激发玻璃泡内的稀薄气体而发光的！
“无电极放电灯……”特斯拉轻轻抚摸着温热的玻璃泡，眼中流露出艺术家欣赏自己杰作般的神情。
“这才是未来。没有脆弱的灯丝，寿命更长，光效更高……”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林承志带着奥托·施密特走了进来。
他们提前接到了特斯拉“重大突破”的通知，从波士顿连夜赶来。
“尼古拉！”林承志的声音中带着难得的激动。
特斯拉转过身，脸上依旧带着那种梦幻般的微笑。
“林！你来得正好！看，它们都在运转，完美地运转！”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实验室里轰鸣的机器和闪烁的电光。
林承志快步走到那台多相交流发电机前，仔细观察着仪表的读数，又看了看那些明亮稳定的灯泡，最后目光落在那盏奇特的“无电极灯”上。
即便是来自未来的灵魂，亲眼见证这些在原本历史上几年后才逐步完善的技术提前出现，仍感到心潮澎湃。
“效率如何？传输损耗测试了吗？”林承志问出关键问题。
“在这里！”沃尔特抱来一叠厚厚的记录本。
“我们进行了超过二十次不同距离和负载的模拟测试。
在同等功率下，我们的三相交流系统在10英里距离上的传输损耗，不到爱迪生直流系统的三分之一！
如果采用更高的传输电压，损耗还能进一步降低！
而且，变压器的效率达到了94%，远超预期！”
林承志快速翻阅着数据，眼中精光闪烁。
这些数字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电力可以高效地输送到更远的地方，意味着工厂不必紧挨着发电厂，意味着整个城市乃至区域的能源分布将被彻底改变。
这是真正的工业革命加速器！
“专利呢？”林承志看向奥托。
奥托推了推眼镜：“已经按照您的指示，在过去三个月里，以特斯拉先生和‘北美电气研究公司’的名义。
分批、分地域提交了超过三十项核心专利申请。
涵盖发电机设计、变压器原理、多相系统架构、包括这盏‘气体放电灯’的构想。
大部分已经进入实质审查阶段。
但要获得最终授权，尤其是抵挡可能的异议，还需要时间。”
“爱迪生那边有什么动静？”林承志又问道。
特斯拉的表情立刻阴沉下来：“那个保守的商人！
他的手下一直在打听我们的研究进展。
上周甚至有个自称《科学美国人》记者的家伙想混进实验室，被沃尔特认出来了，那是爱迪生公司的一个工程师！
他们害怕了，林，他们知道直流电的局限，但又不愿承认失败！”
林承志点点头，这正是他预料中的。
“电流战争”即将全面爆发。
爱迪生不仅是一个天才发明家，更是一个精明的商人和凶狠的竞争者。
他会动用一切手段，技术诋毁、商业打压、法律诉讼、舆论抹黑，来维护他的直流电帝国。
“奥托，通知我们的律师团队，进入最高戒备状态。”林承志沉声道。
“爱迪生很可能会在我们正式公布成果后，立即提起专利诉讼，质疑我们专利的新颖性或有效性。
我们要准备好所有实验记录、设计图纸、证人证词，打一场硬仗。”
“是，先生。”奥托迅速记录。
“另外，启动‘灯塔计划’。”林承志继续说道。
“在纽约州北部，我们控制的工业区附近，立即开始建设第一个示范性交流发电厂和配套输电网。
规模不用太大，但一定要完整、可靠，能够为至少五家工厂和一个住宅社区稳定供电。”
特斯拉的眼睛亮了：“我可以亲自负责电厂的设计和设备安装！”
“这正是我期望的。”林承志拍拍他的肩膀。
“但尼古拉，你必须注意安全。爱迪生的人可能会不择手段。”
特斯拉不屑地摆摆手：“让他们来！科学真理不怕任何阴谋！”
林承志笑了笑，转向奥托：“第三，接触西屋电气公司。
乔治·威斯汀豪斯是个有远见的企业家，他一直在寻找替代直流电的方案。
把我们的部分测试数据透露给他，表达合作意向。
但记住，主动权必须在我们手里。
我们可以授权专利，甚至可以合资建厂，但技术控制权和未来发展方向，必须由我们主导。”
“明白，我会安排最可靠的中间人去接触。”奥托点头。
实验室角落一台电报机突然响起急促的嘀嗒声。
一个助手跑过去接收，很快译出一张电报纸条，脸色一变，快步走过来递给林承志。
林承志接过纸条，扫了一眼，眉头立刻皱起。
电报是安德烈亚斯从旧金山发来的：“紧急：摩根旗下‘通用电气’高管今日秘密抵达旧金山
与加州政要及太平洋煤气电力公司代表会晤，议题疑似涉及全州电力标准制定。
恐为爱迪生借助摩根政治影响力进行市场垄断布局。
苏菲渠道亦证实，光明会金融网络与摩根在能源领域互动频繁。
请警惕多方合流。
——A.V.h.”
爱迪生不仅准备在技术和法律上对抗，还要动用政治和资本力量，试图在行业标准层面扼杀交流电！
而摩根和光明会的影子也再次浮现。
实验室里欢乐的气氛瞬间被这个坏消息冲淡了不少。
助手们担忧地看着林承志。
林承志沉默了片刻，将电报纸条在旁边的本生灯火焰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尼古拉，”他看向特斯拉。
“我们的战斗，比想象中更加复杂。
这不只是技术之争，更是资本之争、标准之争、未来之争。”
特斯拉挺直了瘦削的身体，灰蓝色的眼睛里燃烧着斗志：“那就战斗吧！为了真理和光明而战！”
林承志点点头，环视实验室里这些闪烁着电光的机器，以及那些满怀期待的助手们。
“奥托，给安德烈亚斯回电。”他缓缓说道。
“第一，动用我们在加州议会和公共事业委员会的所有关系，密切监控电力标准制定的任何动向，必要时进行游说和阻击。
第二，通过我们在纽约和华盛顿的媒体关系，开始有步骤地释放关于‘交流电技术突破’的正面报道，塑造舆论。
第三，加快示范电厂的建设速度，我要在两个月内看到它点亮第一批灯！”
“是！”奥托和李福同时应道。
林承志最后看了一眼那台轰鸣的交流发电机和那盏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无电极灯。
电流在导线中无声流淌，能量在转换间奔涌。
这不仅仅是电。
这是划破旧时代黑暗的利剑，是驱动新世界运转的血液，也是他未来庞大蓝图中不可或缺的动力源泉。
“爱迪生先生，”林承志低声自语，目光穿越实验室的窗户，投向曼哈顿林立楼宇的方向。
“你选择了扞卫过去。而我，选择创造未来。”
“就让这场‘电流战争’，来决定下一个时代，将由谁来点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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