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黎明前停歇。
天空仍是铅灰色的，厚厚的云层低垂，至少不再有雨水倾泻。
庭院里积着大大小小的水洼，倒映着阴沉的天色和被风雨打落的枝叶。
林承志在天色微明时就已醒来。
他没有惊动仍在熟睡的艾丽丝，轻手轻脚地起身，披上一件深色的丝绒睡袍，独自来到了书房。
晨光透过湿漉漉的玻璃窗，给书房内的一切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灰白色调。
壁炉早已熄灭，只剩下一堆冰冷的灰烬。
他在书桌后坐下，沉思了片刻，按下了呼叫铃。
几分钟后，李福和安德烈亚斯同时出现在书房门口。
两人显然也是一夜未眠，眼中带着血丝。
“先生。”李福低声问候。
安德烈亚斯直接报告：“外围监控点回报，昨夜暴雨期间，除了正常的守卫换班和巡逻，未发现任何异常人员离开庄园范围。
但西面靠近悬崖的林区边缘，发现了一些被雨水冲刷后仍可辨的、非庄园内部的靴印，尺寸较小，朝向海湾方向。
推测入侵者可能通过悬崖小径抵达或离开，或者有船只接应。”
林承志点点头：“和我们判断的一致。对方是高手，来去无踪，鱼饵已经被叼走了。”
安德烈亚斯眼神一凛：“先生，是否需要全面排查内部人员？
那个女仆玛丽，还有最近三个月内进入庄园的所有新人，都需要重点审查。”
“查，但要暗中进行，不能打草惊蛇。”
林承志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
“玛丽继续监视，看她会和谁接触。
其他新人的背景，通过圣殿骑士团在欧洲和本地的渠道，进行更深度的核查，特别是那些‘看起来过于干净’的。”
“是。”安德烈亚斯领命。
“李福，准备加密电报。”林承志继续说道。
“发往纽约奥托处：第一，立即启动‘b计划’，调整德克萨斯油田下一阶段的勘探和收购重点。
资源向A-3、b-7区域倾斜，放缓对c-1、d-4区域的投入。
第二，通知我们在欧洲的合作伙伴，特别是与‘中华石油’有技术或资金往来的德国、法国公司。
提醒他们近期市场上可能会出现一些关于北美石油资源的‘夸大或误导性信息’。
建议他们审慎评估，必要时可与我们直接核实。
第三，通过我们在华尔街的关系，放出一些风声。
就说‘炎黄矿业’近期在阿拉斯加遇到了一些‘技术性挑战’，需要更多资金投入。
可能考虑适度引入战略投资者——语气要模糊，真伪难辨。”
李福快速记录着。
“另外，”林承志看向安德烈亚斯。
“通过你与马库斯主教的渠道，以最高加密等级，向圣殿骑士团总部发送一份预警简报。
内容如下：已确认‘守望者\/光明会’势力对‘东方之星’的能源资产表现出明确兴趣，并已采取实质性渗透窃取行动。
对方可能获得了一份经我方特殊处理的、含有误导性信息的石油资源评估文件。
提请欧洲兄弟注意相关动向，并警惕对方可能以此文件为基础，在能源、金融领域进行投机或破坏活动。
请求共享任何相关情报。”
“简报中不必提及文件具体内容及处理方式。
只需说明其可能被用作误导工具即可。”林承志补充道。
“明白，先生。我立刻去办。”安德烈亚斯转身离去。
李福也准备离开去发送电报，林承志叫住了他：“等等。艾丽丝那边怎么样？”
“夫人还在安睡，女仆回报一切正常。”李福回答道。
“先生，需要加强夫人身边的护卫吗？”
林承志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暂时不必过度反应，以免引起她不必要的担忧。
通知负责夫人安全的贴身女仆和护卫，提高警惕，任何陌生面孔或异常情况，立即报告。
另外……让厨房准备些艾丽丝喜欢的早餐，她昨晚睡得晚，今天可能会饿。”
书房里重归安静。
林承志坐回书桌，摊开一张信纸，开始给父亲林怀远写信。
信中自然不会提及昨晚的惊心动魄，只是问候安好，汇报自己在美事业顺利，询问家中情况。
再次隐晦地提及“归期或许不远，届时或有大动作，望父亲保重身体，静候佳音”。
他要让父亲有个心理准备，同时也不能在信件中留下任何可能被截获的把柄。
写完信，用火漆封好，交给仆人寄出。
这时，天色已大亮，庄园里开始有了人声和动静。
林承志回到卧室，艾丽丝刚刚醒来，正靠在床头，女仆在为她梳理长发。
看到林承志进来，艾丽丝脸上露出笑容：“你这么早就起来了？昨晚睡得好吗？”
“还好。”林承志走过去，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你呢？宝宝还闹吗？”
“后半夜安静多了。”艾丽丝将他的手拉到自己的腹部。
“你摸摸，现在很乖。”
林承志的手掌感受着隆起的温暖和里面小生命的微弱律动，心中最坚硬的角落也柔软下来。
这就是他奋斗的意义，是他必须守护的一切。
“今天天气应该会好些，要不要去花园走走？我陪你。”林承志提议。
“好啊，雨后的空气应该很清新。”艾丽丝欣然同意。
早餐后，林承志小心地搀扶着艾丽丝，在花园里慢慢地散步。
雨后的花园的确别有一番景致，草木青翠欲滴，花朵上挂着晶莹的水珠，空气清冽怡人。
两人谈论着孩子的名字，讨论着婴儿房的布置，仿佛只是世间最普通的一对恩爱夫妻，享受着即将为人父母的喜悦。
安德烈亚斯和李福在远处静静守候，没有打扰这份宁静。
下午，林承志在庄园的小型会客室，接待了从旧金山市区赶来汇报的奥托·施密特。
会客室的门紧闭，窗帘拉上一半。
“先生，按照您的指示，电报已经发出。纽约和欧洲方面应该很快会做出响应。”
奥托汇报着，同时将一份最新的财务报表放在桌上。
“另外，这是上个月的收支汇总。
得益于阿拉斯加黄金的稳定产出和德州石油的初步收益，我们的现金流非常充沛。
但摩根那边……似乎对我们放缓部分区域收购的举动有所察觉。
他的中间人昨天又递话了，语气比之前更加强硬。”
“预料之中。”林承志翻阅着报表，头也不抬。
“继续和他周旋。可以透露一点点关于阿拉斯加‘技术挑战’的口风，但不要具体。拖住他，为我们争取时间。”
“还有一件事，”奥托推了推眼镜。
“我们安排在摩根财团内部的一个眼线传来消息。
说摩根最近似乎对‘远东的能源机遇’突然产生了浓厚兴趣。
召集了几次小范围的会议，有地质学家和银行家参与。
时间点……就在最近一周。”
林承志翻阅报表的手指微微一顿。
这么快？是巧合，还是……光明会已经将假情报共享给了摩根？
或者说，摩根本就是光明会渗透或影响的目标之一？
如果摩根和光明会在这件事上有了勾连，那局面就更加复杂了。
摩根代表着美国本土最强大的资本力量。
光明会则是隐藏在全球阴影中的古老组织。
这两股力量如果合流针对他……
“继续关注这个动向，但不要主动调查，以免暴露眼线。”林承志沉声道。
“另外，通知我们在华盛顿的游说团队，加大力度，重点放在反对更严厉排华法案、以及争取对华贸易公平待遇上。
我们需要在政治层面也构筑防线。”
“是。”
奥托离开后，林承志独自在会客室坐了很久。
他的计划正在稳步推进，但对手的反应和联动，似乎比他预想的更快、更复杂。
夜幕再次降临时，安德烈亚斯带来了圣殿骑士团欧洲总部的初步回复。
回复很简短，经过译解后只有一句话：“情报已收悉，正在关注。
静默观察，保持联络。
——m.o.”
马库斯主教显然明白了他的意图，并决定配合。
林承志将回复的纸条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静默观察……”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
是的，现在需要的是耐心。
饵已下，网已张，接下来，就是等待猎物在自以为安全的黑暗中，一步步走向陷阱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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