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港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去，潮湿而凝重，如同林承志此刻的心情。
他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深灰色普通西装。
这是他少数几件西式服装之一，用于在某些需要“融入”的场合。
他跟在衣着朴素的施耐德身后，走进了一座位于金融区边缘、外观毫不起眼的花岗岩建筑。
这里是“新英格兰联合信托公司”，一家以服务和保密着称的私人银行。
没有显眼的招牌，只有一扇厚重的、需要特定暗号才能开启的橡木包铜大门。
接待两人的是银行的副总裁。
一位头发银白、举止如同古老钟表般精准的英国裔老先生，名叫阿什伯顿。
阿什伯顿引领二人穿过铺着厚实地毯、墙壁上挂着古典油画的安静走廊。
来到地下一层的一座独立的、需要两把钥匙和一组密码才能开启的厚重钢制金库门前。
“咔哒……轰……”低沉的机械运转声后，金库门缓缓滑开。
金库里面并非堆满金条的景象，而是一排排整齐的、带有编号的钢制保管箱。
空气里弥漫着金属、防潮剂和一种属于绝对安全的冰冷气息。
阿什伯顿先生取出其中一个保管箱，放在旁边一间密室的桌子上。
他微微躬身：“先生们，请便。完成后按铃即可。”
随即无声地退了出去，关上了密室的门。
房间里只剩下林承志和施耐德先生，以及那个冰冷的金属箱子。
施耐德用颤抖的手将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箱盖弹开。
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沓沓崭新的、印着复杂图案和美联储票据字样的美钞，以及几本墨绿色的存折和股权证明文件。
这些，是此次做空操作扣除所有佣金、利息、税款，以及支付给沃尔顿经纪人的丰厚酬的利润。
归属于林承志的净收益，超过四百万美元。
在这个普通工人年收入不足五百美元的时代。
这是一笔足以买下一座小型城镇的惊人财富。
施耐德看着这些纸币，眼神复杂，有恍惚，有敬畏，也有一丝恐惧。
他经营工坊大半生，也算小有资产，如此巨额、几乎凭空而来的现金，依然冲击着认知。
“四百一十七万五千三百美元……”施耐德喃喃地报出核对了无数遍的数字，声音干涩。
“林……这些……这些都是你的了。”
林承志站在箱子前，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象征着巨大购买力的纸张。
没有预想中的狂喜，没有激动得难以自持。
反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压力感，如同实质般压在肩头。
林承志伸出手，指尖拂过一沓美钞略微粗糙的边缘，冰凉的触感。
这就是梦寐以求的启动资金，是未来撬动历史杠杆的第一块、也是最重的砝码。
有了它，德克萨斯的石油、阿拉斯加的金矿、未来的工业帝国……都有了实现的可能。
“怀璧其罪”四个字，如同警钟在林承志脑海中轰鸣。
这笔钱的来历，经不起深究。
联邦调查局的阴影尚未散去。
霍华德和其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虎视眈眈。
还有那神秘莫测的“墨砚斋”和“引路人”……
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这巨额财富瞬间就可能变成催命符。
他不能将这么多现金放在身边，甚至不能全部存在一家银行。
“施耐德先生，”林承志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密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笔钱，我们不能就这样放着。”
施耐德回过神来，看向林承志：“你的意思是？”
“分散。”林承志果断地说。
“一部分存入这家银行，但要使用不同的匿名或代持账户。
一部分兑换成黄金，存放在不同的、可靠的保管库。
还有一部分……可能需要转移到欧洲，比如瑞士的银行。”
林承志拿起那几本存折和文件，快速翻阅着，上面已经按照要求，以数个离岸控股公司和匿名信托的名义开立。
“另外，”林承志抬起头，看向施耐德，眼神真诚郑重。
“按照我们的协议，属于您的那部分利润，以及您前期投入的本金和额外补偿，我已经让阿什伯顿先生单独准备好了。”
林承志指了指金库方向另一个编号的保管箱。
“感谢您在此次行动中的信任与支持，没有您，这一切都不可能实现。”
施耐德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
“林，不用说这些。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且……结果证明你是对的。
这笔利润，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施耐德略微思索，语气变得严肃。
“但是，林，我们必须谈谈之后的事情。
联邦调查局那边……虽然他们因为缺乏直接证据暂时放我出来了。
但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了结，他们还在盯着我们。”
林承志点了点头，早就料到了这一点。
“我明白。所以，我们接下来所有的行动，都必须更加隐秘。
这笔资金，将是我们在阴影中运作的弹药。”
林承志合上保管箱的盖子，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们需要让它‘消失’在阳光下，只在需要的时候，才让它发出致命的一击。”
他将箱子重新推回保管柜，锁好。
四百万美元，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被封存在这冰冷的地下深处。
离开银行，两人走在依旧被晨雾笼罩的街道上。
施耐德感觉脚步有些虚浮，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林承志步履沉稳，只是眉头微锁，在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
回到剑桥的公寓，林承志反锁好门，第一件事并不是去庆祝。
他将保留的、关于此次做空操作的所有核心记录。
那份最初的研究报告、关键节点的决策依据、以及部分无法追查的通信草稿，全部投入了壁炉中。
跳跃的火苗吞噬着纸张，化作灰烬，也带走了可能被追查的痕迹。
林承志站在壁炉前，火光映照着年轻无比沉静的脸庞。
眼中跳动的，不是火焰，而是更加深邃的思虑。
资本的第一声啼鸣已经完成，声音响亮，却也引来了群狼的环伺。
接下来的路，需要更加小心，更加隐秘，也更加……强大。
林承志走到书桌前，摊开一张新的美国地图。
目光越过已经尘埃落定的金融市场，越过正在发酵的联邦调查局麻烦。
投向了那片广袤、充满未知的南方土地——德克萨斯。
是时候，启动下一个引擎了。
林承志准备给施耐德先生打电话，商讨组建勘探队事宜时。
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了桌角最新的《波士顿环球报》。
在社会版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一则简短的报道：
“据悉，日前因涉嫌违反金融法规接受调查的德裔商人卡尔·施耐德，已于昨日获释。
消息人士称，调查或因证据不足而暂停，但相关机构仍保留进一步调查的权利。
另，与施耐德关系密切的一名中国籍林姓留学生，亦曾被问询……”
报道很短，但“林姓留学生”这几个字，像针一样刺入了林承志的眼中。
媒体的触角，竟然也伸了过来？！
看来，想要完全隐匿在幕后，比想象的更加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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