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敞开的房门口，手里紧握着冰冷的剁骨刀，刀尖对着眼前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楼道里的声控灯早已熄灭，只有远处安全出口微弱的绿光，在墙壁上投下鬼魅般的影子。刚才那声嘶力竭的吼叫，仿佛抽空了我全身的力气，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没有回应。没有想象中的厉鬼扑来。只有死寂，一种粘稠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声音的死寂。走廊尽头那扇窗户透进来的、被城市霓虹染红的微弱天光，也似乎被这黑暗稀释、扭曲，变得极不真实。
那个鲜红的“压祟钱”红包，依旧静静地躺在我脚边的地面上，像一滩凝固的血。它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吸引力，诱惑着我去触碰，去打开，去完成那个“传递”的选项。
但我没有动。刀柄被汗水浸得滑腻，我死死攥着，指节发白。我知道，它就在这里。那个东西。它没有现身，但它无处不在。这种被窥视、被等待的感觉，比直接的恐怖更令人窒息。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听到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恐惧像冰冷的藤蔓，从脚底板缠绕上来，勒紧我的小腿，我的腰，我的喉咙。放弃吧……拿起红包……找个替死鬼……就能活……一个邪恶的声音在我脑海里低语，那是求生本能最原始的呐喊。
不！我猛地摇头，试图驱散这蛊惑。想起王磊墓碑前那个同样的红包，想起他家人悲痛欲绝的背影，想起老张可能遭遇的恐怖……我不能变成他们！我不能让这个诅咒继续下去！
就在这时——
“嗒……嗒……嗒……”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从楼梯间的方向传来。不是上楼，也不是下楼，而是……在原地踏步？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犹豫不决的、仿佛在徘徊的节奏。
是谁？邻居？保安？还是……它？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刀尖下意识地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黑暗中，我努力睁大眼睛，试图看清什么。
脚步声停了。然后，是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来自遥远地方的叹息。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这声音……有点熟悉？不像老张那种死寂的沙哑，也不像电话里那个冰冷的诱惑。这是……
没等我想明白，脚边的那个红包，突然自己动了一下！
不是被风吹动，而是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顶了一下，微微鼓胀起来！
我吓得往后一跳，背脊撞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声控灯“啪”地亮了，惨白的光线瞬间驱散了门口的黑暗。
灯光下，红包依旧躺在原地，但封口处，似乎渗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液体？像血，但颜色更深，更粘稠。
同时，那股熟悉的、混合着纸灰和霉味的阴冷气息，陡然变得浓烈起来，几乎令人作呕！
它要出来了！红包里的东西！
我举起剁骨刀，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是劈下去？还是……
就在我举起刀的瞬间，楼梯间方向的黑暗中，那个徘徊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变得急促而清晰，正朝着我这边快速接近！
“谁？！”我厉声喝道，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
没有回答。只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伴随着一种低沉的、像是压抑着巨大痛苦的呜咽声。
灯光下，一个模糊的、佝偻的身影从楼梯口的阴影里猛地冲了出来！是保安老张！他穿着那身浆洗得发白的制服，但脸色不再是死灰，而是一种诡异的青紫色，双眼圆睁，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求救般的绝望！他张开嘴，似乎想喊什么，但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伸手指着我……不，是指着我脚边的红包！
他不是来害我的？他是想……阻止什么？
这个念头刚闪过，老张的身影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向后拽去，瞬间消失在楼梯间的黑暗中，只留下半声戛然而止的惨叫！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我脚边的那个红包，猛地炸开了！
不是爆炸，而是封口处骤然破裂，一股浓稠的、暗红色的污血如同喷泉般汹涌而出！血液没有四处飞溅，而是像有生命一样，迅速在地面上蔓延、勾勒，眨眼间形成了一个复杂扭曲的、用鲜血画成的诡异符文！
符文中心，那叠天地银行的冥钞漂浮起来，无风自动，最上面那张写着我生辰八字的冥钞，上面的血字发出幽幽的红光！
一个冰冷、怨毒、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里炸响，不再是诱惑，而是赤裸裸的宣告：
“拒……绝……传承……”
“那……便……成为……祭品……”
“以汝之魂……滋养……吾之永眠……”
地上的血色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的红芒！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从符文中心传来，仿佛要将我的灵魂硬生生从身体里扯出去！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意识开始模糊，眼前一片血红！
我要死了！这就是拒绝的下场！成为它的养料！
不！我不甘心！
在意识彻底沉沦的前一秒，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剁骨刀，朝着那发光的血色符文，狠狠地投掷了过去！
“铛！”
剁骨刀撞在符文边缘，发出金属交击的脆响，竟然迸射出一串火星！符文的光芒剧烈地闪烁了一下，那股恐怖的吸力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就是这瞬间的凝滞，给了我喘息之机！我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我清醒了一丝，一股腥甜的热流涌入口中。几乎是本能地，我朝着那闪烁的符文，喷出了一口带着舌尖血的唾沫！
“嗤——！”
如同冷水滴入热油！我的血沫接触到符文光芒的瞬间，发出一阵刺耳的灼烧声！红光猛地暗淡下去，地面的血色符文像被腐蚀一样，迅速变得模糊、消散！那叠冥钞也如同被点燃的纸片，在空中化为飞灰！
吸力消失了。我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虚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舌尖传来阵阵刺痛，满嘴都是血腥味。
结束了？我……我挡住了？
还没等我缓过神，那股阴冷的气息再次凝聚，但这一次，不再是弥漫四周，而是集中在了楼梯间的方向。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阴影，在那里缓缓凝聚成型。看不清具体模样，只能感受到一种滔天的、积累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怨毒和愤怒！
它……本体要来了！因为我毁掉了它的“仪式”！
真正的恐怖，现在才开始！
我手无寸铁，瘫在地上，看着那团凝聚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阴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真的在劫难逃了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一阵清朗、带着奇异韵律的诵咒声，突然从楼上传了下来！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某种力量，穿透了层层黑暗和怨念！
是那个“守夜人”！他来了！
随着咒文响起，数道金色的符箓虚影凭空出现，如同利剑般射向楼梯间那团凝聚的阴影！
“嗷——！”
阴影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充满痛苦和暴怒的咆哮！金光与黑气猛烈碰撞，整个楼道都剧烈震动起来！
“走！”守夜人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我不知哪来的力气，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也顾不上方向，朝着与楼梯间相反的方向，沿着走廊拼命狂奔！
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打斗声、咆哮声和符箓爆裂的光芒！我不敢回头，只知道跑！跑！跑！
冲出楼道，冲进安全楼梯，我几乎是翻滚着下了楼，冲出写字楼大门，扑进冰冷的夜风中！
我瘫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远处那栋依旧死寂的写字楼，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守夜人……他能赢吗？那个诅咒的本体，到底是什么？
但无论如何，我活过了第二个除夕夜。我没有选择传递诅咒，我选择了反抗。
虽然代价是……我似乎彻底激怒了那个东西。
而且，守夜人的出现，说明这件事远没有结束。这个“压祟钱”的诅咒，背后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我摸了摸依旧隐隐作痛的舌尖，看着东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
天，快亮了。但我的黑夜，还远远没有过去。
下一个回合，或许将更加凶险。但至少，我知道了自己并非孤身一人。
而且，我的血……似乎对那种东西，有特别的效果？
一个模糊的、危险的念头，在我心中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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