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在身后合拢的沉闷巨响，像一口棺材盖被钉死。最后一丝来自停车场的光线被彻底吞噬，我被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包裹。空气粘稠得如同液体，那股混合了霉菌、铁锈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腐败有机物的气味浓烈到几乎令人窒息，直冲脑门。
我紧紧攥着手机，手电筒的光柱在浓墨般的黑暗里显得如此微弱，只能勉强照亮脚下几级布满黏腻污垢、边缘破损的水泥台阶。台阶陡峭地向下延伸，仿佛通往地心。每往下走一步，寒意就更重一分，那是一种渗透骨髓的、活物般的阴冷。
墙壁触手冰凉湿滑，不是普通地下室的水泥感，更像某种……覆盖着分泌物的、缓慢蠕动的生物组织表面。我不敢细想，只能集中精神，小心脚下。
走了大概两三层楼的高度，台阶到了尽头。脚下不再是水泥，而是一种富有弹性的、类似厚橡胶或某种苔藓地毯的触感，踩上去悄无声息，反而更让人心悸。
手电光向前扫去。我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极其宽阔的空间边缘。光柱无法触及尽头，只能照见近处的一些景象——而这景象，足以让任何人血液冻结。
巨大的、如同粗壮血管或藤蔓般的暗红色管道，错综复杂地攀附在墙壁、天花板和支撑柱上，有些地方甚至直接破开墙体延伸出来。这些“管道”并非静止，它们在极其缓慢地、有节奏地搏动着，发出微弱的、类似心脏起搏的“咕噜”声。管道表面湿漉漉的，反射着手电光，隐约能看到内部有粘稠的、暗色的液体在流动。
空气中那股腐败的甜腥味，在这里达到了顶点。这里根本不是设备层，这分明是……这栋楼的“内脏”！是“规则”赖以生存的循环系统！
我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用手电光谨慎地探查。地面上散落着一些杂物——破损的办公椅、老旧的显示器外壳、甚至还有几只颜色暗淡的高跟鞋。所有这些物品，表面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类似生物黏膜的东西，仿佛正被这个空间缓慢地“消化”吸收。
“找……到……我……”
那个声音又来了！比在打印机旁听到时清晰得多！是一个年轻女性微弱、断续的呼唤，带着无法形容的痛苦和急切。声音似乎来自空间的深处，被那些搏动的管道放大、扭曲，在空旷的“腹腔”中回荡。
“林晓雨？”我压低声音，试探着问了一句，声音在粘稠的空气中传不了多远就被吸收了。
没有直接回答。但紧接着，一阵更加清晰的、如同耳语般的思绪，直接撞进我的脑海，带着强烈的情绪冲击：
“顶针……共鸣……跟着光……它们在沉睡……时间不多……”
顶针共鸣？我立刻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黄铜顶针。就在它暴露在这片空间的空气中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顶针表面那些原本暗淡的划痕，突然泛起了极其微弱的、与周围管道搏动频率一致的幽绿色磷光！
同时，我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来一看，屏幕竟然自动亮起，显示出一个从未见过的、极其简陋的雷达界面。屏幕中心是一个光点（代表我？），而在光点前方不远处，有另一个微弱的绿色信号在闪烁。
是顶针！顶针和这里的某种能量场产生了共鸣，甚至干扰了手机，生成了一个简陋的引导信号！那个绿色闪光，就是林晓雨（或者说她的残留意识）的位置？
没有时间犹豫了。我握紧发光的顶针，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闪烁的绿点，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空间的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景象越发骇人。那些搏动的“血管”管道越来越密集，有些地方甚至交织成巨大的、如同心脏般的肉瘤结构在缓缓收缩扩张。我甚至看到一些管道半透明的外膜下，隐约有类似人类肢体或面孔的阴影一闪而过，但又迅速被流动的暗色液体带走。墙壁上开始出现一些难以理解的、如同神经束般的发光纹路，它们似乎对顶针的光芒有所反应，在我经过时会微微亮起。
脚下的“地毯”也变得更加柔软粘稠，有时甚至会轻微凹陷，仿佛踩在活物的皮肤上。我必须万分小心，避免发出任何声响，惊动这沉睡的“巨兽”。
根据手机的引导，我拐过几个由粗大管道形成的“隘口”，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中央，有一个由无数细小“血管”汇聚而成的、如同树根盘绕般的凸起结构，约一人高。那些“血管”如同活物般轻轻蠕动，将一些发光的能量流输送到凸起结构的顶端。
而就在那顶端，镶嵌着一样东西——
是一个模糊的、由光影构成的、不断波动的人形轮廓。轮廓的面部依稀能辨认出是一个年轻女性的五官，正是论坛照片上林晓雨的样子，但此刻她的表情充满了痛苦，身体仿佛被无数无形的丝线拉扯、束缚在那个“根瘤”之上。她的“身体”下半部分，已经几乎和那些发光的“血管”融为了一体。
手机屏幕上的绿色光点，与此位置完美重合。
“林……晓雨？”我声音发颤。
那光影构成的轮廓猛地睁开了“眼睛”，视线聚焦在我手中的顶针上，流露出极度复杂的情感——有希望，有恐惧，更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你……来了……” 她的声音直接在我脑中响起，比之前清晰，但也更虚弱。“时间不多了……‘规则’……不是鬼……是‘概念’……是这栋楼吸收的……所有加班者的‘倦怠’、‘麻木’、‘绝望’……凝聚成的……集体潜意识的怪物……”
“它靠吞噬‘存在感’和‘时间’生长……加班越久，被吸走得越多……最后……就会像我一样……成为它的一部分……养分……”
“李姐……是第一个被完全同化的……她成了‘规则’的看守……引诱更多人留下……”
“顶针……是我残存的‘执念’……是‘创造’和‘生机’的象征……与这里的‘死寂’相反……所以能暂时干扰它……”
她的语速很快，信息量巨大，冲击着我的认知。不是鬼怪，而是由无数人负面情绪和精神能量凝聚成的“概念实体”？这比任何鬼故事都更令人绝望！
“摧毁……核心……” 林晓雨的光影开始剧烈波动，变得不稳定。“那个‘根瘤’……是节点之一……但不够……真正的核心……在……在……”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断断续续，影像也开始闪烁。周围那些搏动的管道猛地加快了节奏，“咕噜”声变得响亮而急促！整个空间的幽光开始明灭不定！
“它们醒了！快走！” 林晓雨发出尖锐的警告。“顶针……能暂时保护你……但撑不了多久……找到……档案室……李姐的……秘密……”
话音未落，束缚着她的那个“根瘤”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吸力！林晓雨的光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被猛地拉向深处，几乎瞬间变得透明！
与此同时，我感觉到无数道冰冷的、充满恶意的“视线”从四面八方黑暗中聚焦到我身上！那些墙壁上的神经束纹路发出刺目的红光！整个地下一层，苏醒了！
跑！
我二话不说，转身就朝着来路狂奔！手机上的引导信号已经消失，只能凭借记忆和顶针微弱的绿光指路！身后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万千指甲刮擦墙壁的声响，以及某种沉重之物拖行的动静！
我不敢回头，拼命奔跑。粘稠的地面阻碍着脚步，冰冷的恶意如影随形。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苏醒了，并且正在追来。
档案室……李姐的秘密……那是下一个线索，也是我唯一的生机！
我冲上来时的台阶，身后那扇铁门似乎在隐隐震动。我奋力推开一道缝隙，挤了出去，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铁门“砰”地关上！
几乎在门关上的瞬间，门后传来了沉重疯狂的撞击声和某种非人的嘶吼！铁链和巨锁剧烈晃动，但似乎暂时阻挡了里面的东西。
我瘫倒在 b2 停车场冰冷的地面上，浑身被冷汗湿透，心脏几乎要炸开。手中，那枚黄铜顶针的光芒已经熄灭，恢复冰冷。
但我知道，真正的恐怖，才刚刚开始。我已经触碰到了“规则”的本体，而它，也彻底盯上我了。下一个目标——公司的档案室。李姐的秘密，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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