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千机阁。
作为宗门内最精密、最讲究秩序的地方，天工坊的大门常年紧闭。这里是墨天工的领地，除了负责送材料的傀儡，很少有人敢打扰。
“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并没有什么礼貌的叩门，厚重的金属大门被一股巧劲直接推开。顾临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未散去的虚空寒意。
墨天工正埋首在一堆复杂的阵图之中，听到动静，他头也不抬，声音冷漠：
“我说过，数据没跑完之前，别来烦我。”
“数据来了。”
顾临走到实验台前，随手一挥。
哗啦啦——
一堆扭曲、变形、甚至已经融化成铁渣的金属碎片，像垃圾一样被倾倒在墨天工面前最干净的那张图纸上。
墨天工的手猛地停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堆废铁，随后看向顾临，眼角抽搐了一下。
“这是……我的逻辑锚？”
“准确地说，是逻辑锚的尸体。”
顾临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在第十七号碎界崩塌的瞬间，你的绝对秩序只坚持了三息。之后，核心阵列因无法解析归墟的虚无属性，产生逻辑悖论，自我瓦解了。”
墨天工没有反驳，也没有愤怒。他像是个疯子一样扑向那堆废铁，抓起一块碎片凑到眼前，指尖灵光闪烁，疯狂地解析着断口处的残留气息。
“三息……自我瓦解……虚数崩坏……”
墨天工喃喃自语，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原来如此！不是硬度不够，是算法太僵硬了！我需要引入动态的变量来对抗虚无！”
他猛地抬头，看向顾临的眼神中满是狂热：“记录下来了吗？”
“在玉简里。”
顾临将一枚玉简扔在桌上，动作干脆利落，“这是你要的数据。作为交换，下次我要的东西，必须能撑过十息。”
“十息？你也太小看我了！”
墨天工一把抓过玉简，转身就扑向了算盘和阵图，再也没看顾临一眼，嘴里念叨着常人听不懂的术语。
顾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道别，他转身，径直离开。
直到顾临走出大门，墨天工才突然停下手中的笔，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门口。
“奇怪……”墨天工皱了皱眉，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台精密的机器刚刚来过，而不是一个人，“这家伙的灵力波动，怎么变得这么……安静？”
百草堂，青炎居。
顾临来到这里时，柳烟儿正在院子里对着一炉刚刚熄灭的药渣发愁。
看到顾临安然无恙地走进来，她眼睛一亮，刚想调侃几句，却在对上顾临视线的瞬间，到了嘴边的话莫名其妙地卡住了。
顾临的眼神很清澈，很平静，但却像是一潭死水，看不到任何波澜。
“你……”柳烟儿愣了一下，“回来了？”
“嗯。”
顾临走到石桌旁，没有寒暄，直接取出了几个密封的琉璃瓶。
“这是枯荣散的实战反馈。”
顾临的语气客观而高效，“对于拥有实体的怪物，药效显着，能打破时间锁定。但对于能量体和虚无属性的怪物，效果极差。因为你的药理基础是掠夺生机，而对方没有生机可掠夺。”
柳烟儿拿起琉璃瓶，看着里面的灰烬，眉头紧锁。作为丹师，她立刻进入了专业状态：“针对死气的毒……这很难，需要改变底层药理。”
“那是你的问题。”
顾临站起身，任务完成，他准备离开，“我只负责提供样本。”
“喂，顾临。”
柳烟儿忍不住喊住了他，“你这么急着走干嘛？不需要我帮你检查一下身体吗？那个世界……”
“不需要。”
顾临打断了她的话，脚步未停，“我状态很好，没有受伤。走了。”
说完，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柳烟儿站在原地，手里握着琉璃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以前的顾临虽然也理智，但至少还会开两句玩笑，或者调侃一下她的炸炉。
但今天的顾临，像是一把剔除了所有多余枝蔓的刀，锋利，却冷得让人不敢靠近。
剑心流，洗剑池。
韩厉依旧像块顽石一样坐在池边。
当顾临走近时，韩厉猛地睁开了眼。
“回来了。”
“嗯。”
顾临从腰间解下那柄已经彻底失去灵性的盲剑，递给韩厉，“断了一次。里面的神魂印记耗尽了。”
韩厉接过盲剑，粗糙的手指抚过剑身上的裂纹。
“断得好。”
韩厉的声音依旧沙哑，“剑是凶器，能在断裂前救主一命，是它的福分。”
“我会赔你。”顾临说道，“我带回了一些深渊特产的黑死矿，那是重铸母剑的绝佳材料。”
“不需要。”
韩厉摇了摇头，将废弃的盲剑收入怀中，“这把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他抬头看着顾临，那双锐利的剑目中闪过一丝异色。
作为修习“剑心通明”的剑修，他的感知比任何人都要敏锐。
“你的剑意变了。”韩厉突然说道。
“变强了。”顾临回答，理所当然。
“不，是变空了。”
韩厉盯着顾临的眼睛，“以前你的剑虽然精密，但还有‘人气’。现在……你站在我面前，我感觉不到你的‘心’。”
“心？”
顾临微微皱眉，似乎在思考这个词的定义，随后摇了摇头，“多余的情绪会影响判断。在那个地方，只有绝对的理智才能活下来。我觉得我现在很好，甚至比以前更清晰。”
韩厉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朋友，握着剑的手紧了紧。
“也许吧。”韩厉淡淡道，“等你什么时候觉得那份清晰让你冷得受不了了，再来找我喝酒。”
“我不喝酒，影响神经反应速度。”
顾临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韩厉看着他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
归寂崖。
夜幕降临，寒风呼啸。
顾临独自一人盘坐在崖边的危石上。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声。这种环境让他感到极其舒适。没有嘈杂的人声，没有无意义的社交辞令，只有纯粹的、高效的思考空间。
他并不觉得韩厉和柳烟儿说的“冷”有什么问题。
在他看来，这是一种进化。
去除了恐惧、犹豫、多愁善感这些无用的情绪，他现在的思维运转速度比以前快了三成。他对局势的判断更加精准，对力量的掌控更加完美。
“这是好事。”
顾临在心中下了结论。
他从怀中取出了那块斑斓的三生石残片。
“这次的主动观测，让我看到了万我之体的真正潜力。那个平行世界的剑神，虽然我也付出了肉身崩裂的代价，但那种‘道’的感悟是实打实的。”
顾临的神识探入其中。
这一次，他没有再去寻找什么感人的凡人一生来填补内心，因为他并不觉得自己内心有空洞。
他直接略过了那些充满了爱恨情仇的气泡，目光如炬，在时间长河中搜寻着更具实用价值的目标。
“剑术有了，还需要别的。”
“身法、丹道、阵法……只要找到对应的成功者，我就能通过三生石，将他们的经验直接转化为我的。”
顾临就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饕餮，坐在悬崖边，冷漠而贪婪地审视着无数个平行世界的自己。
他没有注意到，随着他对“效率”的极致追求，体内那颗无相金丹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颜色也越来越深邃，仿佛要将周围的光线都吞噬进去。
深渊并没有离开。
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寄生在了他的理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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