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号碎界，赤色荒原。
“轰！”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通体漆黑的“影梭”硬生生在大地上犁出了一道百丈长的深沟，最终在一片扬起的灰色尘埃中停了下来。
舱门打开，顾临走出。
没有意料中的腐臭味，也没有血腥气。
这里干净得可怕。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干燥的、仿佛纸张燃烧后的灰烬味道。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色，就像是一块洗不干净的抹布。没有风，空中的尘埃悬浮在半空，一动不动。
这里的一切，都像是被封印在琥珀里的虫子。
“永寂……”
顾临看了一眼手中的星晷仪，指针在疯狂颤抖后，最终指向了荒原尽头的那座城市轮廓。
“先去那里。”
顾临收起影梭，脚踩在地面上。
“咔嚓。”
脚下的“泥土”发出一声脆响。顾临低头一看，那哪里是泥土，分明是无数灰白色的粉末压实而成的地面，那是物质失去了一切属性后留下的残渣。
一炷香后，顾临走进了那座古城废墟。
刚一进城，他的脚步便猛地顿住。
有人。
而且是很多人。
街道上，店铺开着门，茶摊上摆着茶具。无数身穿古老服饰的“居民”正在街上行走。有挑着担子的小贩，有牵着孩子的老妇，有正在下棋的老人。
乍一看，这就象是一座充满生活气息的凡人城镇。
但是……没有声音。
没有叫卖声，没有谈笑声，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
整个城市像是一部被按了静音键的黑白默片。
顾临屏住呼吸，走到一个正在“剁肉”的屠夫面前。屠夫手中的刀高高举起，重重落下，案板上的“肉”却没有任何弹性反馈，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顾临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那个屠夫的肩膀。
“喂。”
没有反应。屠夫依旧在重复着剁肉的动作。
顾临手指微微用力，想让他转过身来。
“嘶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裂帛声响起。
并没有想象中肌肉的触感。那屠夫的衣服连同他的皮肤，竟然像一张脆薄的纸张一样，被顾临轻轻一碰就撕开了。
透过那个破洞，顾临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空的。
这屠夫的体内没有骨骼，没有内脏，没有鲜血。只有一团漆黑的、粘稠的阴影在皮囊下缓缓蠕动。
这哪里是人？这分明是一张张被深渊吹起来的人皮气球！
空心人。
就在顾临撕破屠夫伪装的那一瞬间。
“……”
周围原本正在“生活”的数百个居民，动作同时停滞。
刷。
所有“人”在同一时间转过了头。
几百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顾临。
不，那不是眼睛。那是几百个黑漆漆的窟窿，深不见底，通向虚无。
下一秒。
它们动了。
没有嘶吼，没有咆哮。
这几百个“空心人”就像是被狂风卷起的纸片，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常识的诡异姿势，无声无息地向顾临扑来。
那种扑面而来的窒息感，比面对千军万马还要恐怖。
“滚！”
顾临眼神一凛，尘隐剑瞬间出鞘。
“寂灭剑气！”
一道黑色的剑光横扫而出，直接腰斩了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只空心人。
“噗噗噗！”
就像是切开了破布娃娃。十几只空心人断成两截，倒在地上。那一团团黑色的阴影从断口处流淌出来。
然而，还没等顾临松口气。
那些流出的阴影竟然瞬间凝固，化作了新的丝线，像缝衣服一样，将断开的两截身体重新“缝”在了一起。
眨眼之间。
那十几只空心人重新站了起来，连衣服上的裂痕都消失了。
状态锁定。
深渊将它们“存在”的状态锁死在了这一刻。无论顾临怎么杀，它们都会被“重置”回原点。
“又是这种机制吗……”
顾临眉头紧锁，身形暴退，避开了密密麻麻伸过来的惨白手臂。
如果物理毁灭无效，那就只能打破它们存在的底层逻辑。
“它们是‘静止’的。深渊的力量维持着这种虚假的永恒。”
“要想杀它们，就必须让它们‘动’起来。让它们走向真正的——终结。”
顾临的手，探入怀中，摸到了那个枯木药瓶。
柳烟儿的枯荣散。
“烟儿说这是模拟‘天人五衰’的毒药，能加速代谢。”
“但在我看来，这不仅仅是毒。”
顾临眼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芒，“这是催化剂。是从‘有序’强制走向‘无序’的钥匙。”
“既然你们想保持现状，那我就推你们一把！”
顾临没有犹豫，猛地将药瓶捏碎，灵力鼓荡，将那蓬黑色的药粉化作一场暴风，席卷了整条街道。
“呼——”
药粉无声地落下，沾染在那些空心人的皮肤上。
起初，没有任何反应。
但仅仅过了三息。
“滋滋滋……”
一阵如同冷水泼入热油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座城市的死寂。
只见冲在最前面的一只空心人，原本光滑惨白的皮肤突然开始发黑、脆化。
它体内的那团黑色阴影试图修复，试图重置状态。
但这一次，枯荣散带来的“崩解规则”像是一把野火，顺着那些修复的丝线疯狂燃烧。
修复 = 能量流动 = 加速崩解。
这成了一个死循环！
“……”
那只空心人张大了嘴巴，虽然发不出声音，但它的表情扭曲到了极致。
在那无声的挣扎中，它的身体开始像燃烧后的纸灰一样，一片片剥落，飘散。
深渊的“锁定”被打破了。
紧接着，连锁反应开始了。
街道上，原本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数百只空心人，此刻仿佛陷入了一场看不见的火灾。
它们的动作变慢，身体开始大面积地坍塌、粉碎。原本看起来坚韧的人皮，此刻脆得像是个笑话。
短短十息。
原本密密麻麻的街道，空了。
没有尸体，没有血迹。
只剩下满地厚厚的一层黑色余烬，在死寂的空气中缓缓飘落。
那是一种彻底的、无法逆转的死亡。
“呼……”
顾临站在街道中央，看着这一地狼藉，哪怕是他，也不禁感到一丝寒意。
这不是杀戮，这是抹除。
“柳烟儿……”
顾临看着手中仅剩的一点药粉残渣，眼神复杂，“看来柳家弟子的事确实对你打击很大，也对你帮助很大。”
对于这种依托“静止规则”存在的深渊怪物来说，枯荣散这种强制“变化”的东西，简直就是天敌。
“这就是所谓的‘万物相生相克’么……”
顾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危机暂时解除。
但这仅仅是外围。在城市的深处，他能感觉到引力正在变得越来越混乱。
“地面在倾斜……”
顾临抬头，发现远处的建筑物竟然开始像积木一样倒悬在天空中。
“物理规则要崩了。”
顾临按了按怀中那个墨天工给的金属圆盘，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第一关过了。接下来，该轮到你了，逻辑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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