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铁灰色荒原的那一刻，顾临体内的“共振”窍穴便再未平息。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如果说在青云宗，他感知到的是天地灵气的自然流淌；在黑风峡谷，是驳杂混乱的生灵与煞气。那么此刻，他“听”到的，是一种“秩序”。
一种冰冷、严苛、却又无比精密，由无数细微频率构成的“秩序之音”。
脚下的大地，仿佛一颗跳动着的钢铁心脏，每一次律动都精确到毫厘。
“顾师弟，快看！”
吴执事的声音带着惊叹，打断了顾临的感知。
商队正沿着一条宽阔的黑色岩石大道前进，随着距离拉近，黑岩城那座钢铁之城的轮廓终于彻底清晰。
这根本不是一座“城”，而是一台“机器”！
城墙是通体浇筑的黝黑金属，表面布满了巨大的管道与交错的齿轮。高耸的哨塔上，闪烁着非金非木的幽光，那并非符文阵法，而更像是一种……结构性的能量传导。
几个在荒原上缓缓移动的“小山”，赫然是几尊高达数十丈、形如巨型甲虫的“开采傀儡”，它们正有条不紊地将开采出的矿石，通过某种轨道，运送回城池之中。
空气中那股硫磺与金属焦糊味越发浓烈，伴随着“哐当……哐当……”的巨响，震耳欲聋。
韩高与紫苏的脸上，都露出了与顾临相似的震撼。即便是身为炼器宗门附属的百炼坊，吴执事本人，在亲眼目睹这万械堡“外堡”的冰山一角时，依旧难掩敬畏。
“万械堡……他们是想把整个世界都改造成他们想要的样子么？”韩高握紧了刀柄，低声自语。
顾临没有说话，他只是更深切地理解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这片由“秩序”构筑的土地，这片将“共振”与“频率”运用到极致的地方，正是他解决“寂”“灭”割裂的希望所在。
城门口，没有寻常的修士守卫。
只有两排通体由玄铁打造、双目闪烁着蓝光的“铁玄”傀儡，它们安静地伫立着，散发着筑基期的能量波动。
吴执事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他恭敬地上前，递上了一枚刻有百炼坊徽记的玉简。
一名傀儡守卫的眼部蓝光扫过玉简，发出金石摩擦般的合成音：“百炼坊商队，货物……‘赤铜’五百斤，‘寒铁’三百斤。核验通过，准许入城。停泊于丁-13区，时限三日。”
冰冷、高效，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
巨大的钢铁城门在刺耳的“嘎吱”声中，随着齿轮转动而开启。
入城之后，又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街道上行人稀少，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小型傀儡在搬运货物。两侧的店铺，与其说是商铺，不如说是“工坊”，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
商队在一处巨大的露天广场停下，这里便是“丁-13区”。吴执事开始忙碌地指挥护卫卸货，与早已等候在此的万械堡接收人员进行交接。
约莫半个时辰后，吴执事满面红光地走了回来。
“顾师弟、韩师侄、紫苏师侄！”他先是郑重地对三人行了一礼，“此行护送任务圆满完成！多亏了三位，尤其……多亏了顾师弟，否则我们这批货，怕是真要折在黑风峡谷了！”
他取出一个储物袋，递了过来：“这是按照宗门任务约定，交付给三位的灵石报酬，每人五十枚中品灵石，请点收。”
顾临三人接过，神识一扫，数目无误。
“至于贡献点，吴某回到宗门，自会去庶务堂为三位核销。”吴执事笑道，“还有那定制上品法器的机会，三位若有需求，凭此信物，可去黑岩城的百炼坊分部，我已打过招呼，必会给三位一个满意的折扣！”
韩高闻言，眼神一亮，他本就是神兵崖弟子，对法器极为看重，便接过了信物：“多谢吴执事。”
紫苏也浅笑着收下：“有劳执事了。”
顾临却摇了摇头，道：“吴执事，法器之事便不必了。我另有要事，不便久留。”
他此行的目标，是打造一件独一无二、契合七窍的“过渡工具”，百炼坊的制式法器，并非他所求。
吴执事一愣，随即了然。像顾临这等奇人，所求之物自然不同。他也不强求，只是更加热切道：“既如此，吴某也不强留。顾师弟日后若有差遣，黑岩城的百炼坊，随叫随到！”
至此，护送任务彻底了结。
紫苏第一个告辞：“顾师兄，韩师兄，我需尽快返回宗门复命。此地有通往宗门坊市的传送阵，便先行一步了。”她对着顾临，盈盈一拜，“顾师兄，保重。”
“保重。”顾临点头。
韩高也收起了那份定制信物，他看向顾临，神色复杂。
黑风峡谷那一战，彻底颠覆了他对顾临的认知。
他上前一步，不再是称呼“顾师弟”，而是郑重地拱手，沉声道：“顾师兄。”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昔日神兵崖一战，我败了，但我只服你那柄剑。可这一路……我才明白，我与你的差距，不在剑上。”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顾临：“你的道，很独特，也……很强。韩高，服了！”
“我会在黑岩城停留一段时日，借百炼坊的工坊淬炼我的刀。”韩高将阔刀重重一顿，“希望下次再见时，我能有资格，再向你讨教！”
“韩师兄客气了。”顾临平静回礼，“后会有期。”
韩高不再多言，对他和紫苏一抱拳，转身大步流星地跟着吴执事，走向百炼坊分部的方向。
很快，广场上只剩下了顾临一人。
他站在喧嚣、冰冷的钢铁之城中，抬头望向西北方。
黑岩城，只是万械堡的“外堡”。
吴执事、韩高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到此便已是终点。
而顾临的目的地，才刚刚开始。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冰凉、沉重、边缘带着精密齿轮纹路的令牌。
正是铁澜姐所赠的——“天工令”。
“铁澜姐说，凭此令，可入‘千机城’之内城。”
“黑岩城……”顾临感受着脚下大地传来的、那股宏大而有序的“共振”之音，“这里的频率源已如此惊人，那万械堡的核心，真正的‘内堡’——千机城，又该是何等景象？”
他将令牌收好，那股源自“共振”窍穴的渴望愈发强烈。
他此行，不为黑岩城。
他要去的，是万械堡的心脏，是铁澜姐口中那些“张老头、李老头”所在的真正核心。
顾临拉了拉衣领，遮住青云宗的弟子标识，神色沉静地汇入了黑岩城中，那人流与傀儡交织的奇异洪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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