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二年九月，秋意已浓。
洛阳北郊，邙山深处，一条新开辟的盘山小道蜿蜒向上，路口立着“皇家猎苑，闲人禁入”的木牌。十步一岗，五步一哨，羽林卫的精锐士兵披甲执锐，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山道尽头，是一处隐蔽的山谷。三面环山，唯一的入口被改建成厚重的铁门，门后还有三道岗哨。山谷内，十几座新建的石屋错落有致，外围是高高的围墙，墙上设有了望塔。
这里没有正式的名称，只在兵部和工部的绝密档案中，有一个代号：“甲字零一号工程”。
九月十五，子夜。
五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在夜色掩护下驶入山谷。马车停下，五个人影依次下车。
兵部尚书沮授、工部尚书庞季、兵部侍郎鲁肃、工部侍郎刘晔、兵部员外郎周瑜。
五人皆着便服，面色凝重。他们是在今日傍晚接到密旨，要求立即入宫。在宫中，天子刘辩亲自接见，只说了三句话：
“随朕去一个地方。”
“所见所闻，出此门后永世不得提及。”
“违者，诛九族。”
然后他们就上了这密封的马车，在黑暗中颠簸了一个多时辰，来到了这里。
山谷中央最大的石屋内，灯火通明。
刘辩已经在此等候。他同样身着常服，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后。桌上，摊开着一张泛黄的羊皮纸，纸上写着一行奇怪的配方：
“一硝二磺三木炭。”
“陛下。”五人齐齐躬身。
“免礼。”刘辩抬手，“诸卿可知，此处是何地？”
众人摇头。
“此处，将是改变战争、改变天下之地。”刘辩声音平静，却字字千钧，“而改变的关键，就在这张纸上。”
他手指轻点羊皮纸：“此物名曰‘火药’。以硝石、硫磺、木炭按此比例混合，可生巨变——遇火则爆，声如惊雷，力可开山裂石。”
五人面面相觑，眼中都是不信。
沮授谨慎道：“陛下，硝石、硫磺、木炭……皆寻常之物。医者以硝石入药，方士以硫磺炼丹，木炭更是家家炊火所用。此三物混合，真能……开山裂石？”
“能。”刘辩肯定道，“而且威力远超你们想象。若运用得当，可让城墙崩塌，可让坚甲粉碎，可让千军辟易。”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挂着的大汉疆域图前：“诸卿，你们看。北有鲜卑，西有羌胡，南有山越，东有海寇。我大汉疆域万里，边防线漫长。若要守，处处设防则兵力分散；若要攻，坚城险隘则久攻不下。”
他转身，目光如炬：“但有了火药，一切将不同。攻城时，不必再用人命填壕，不必再耗时数月。守城时，不必再惧冲车撞锤，不必再怕云梯攀附。野战列阵，更可先声夺人，乱敌阵脚。”
庞季皱眉：“陛下，此物若真如此厉害，为何古籍从未记载？先秦百家，奇技无数，若有此等神物，岂能湮没无闻？”
“问得好。”刘辩点头，“因火药之秘，在于配比精确、提纯精良、使用得法。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古人或曾偶然发现，但未成体系，未究根本，故如流星过隙，转瞬即逝。”
他走回桌前，将羊皮纸推向五人：“今日，朕将此秘法交给你们五人。从此刻起，你们负责监督这个项目的研发和生产，此处，名为‘武研司’——武器研发司。”
他逐一看向五人：
“沮授，你为司正，总管全局，协调各方。”
“庞季，你为副司正，负责物料调配、工坊建设。”
“鲁肃，你为研政使，负责内部监察、保密纪律。”
“刘晔，你为技令使，负责技术研发、工匠管理。”
“周瑜……”刘辩顿了顿，“你原在兵部历练，朕知你聪慧机敏，通晓军务。今调你入武研司，为督研使，协助监督研发进度，并从军事角度提出应用设想。”
周瑜一震，年仅二十的他，没想到会被委以如此重任。他深深一揖：“臣，必竭尽全力！”
刘辩又从袖中取出六份档案：“此外，朕从各地寻访到六位‘奇人’，他们精通化学、物理、机械，对火药研发大有裨益。明日，他们就会到位，由刘晔统一管理。”
这六人，实则是他用霸主点数兑换的系统工程师。但此事，他自然不会明说。
“武研司为绝密机构。”刘辩声音转冷，“所有人员，入司后不得外出，家眷由朝廷妥善安置。所有通信，需经三重审查。所有研发记录，需用密语书写。所有试验，需在山谷最深处进行。”
他环视五人：“此事若成，你们便是大汉的功臣，朕不吝封侯之赏。但若泄密……”他眼神一寒，“不止你们，整个武研司，所有知情者，皆难逃一死。”
五人凛然，齐齐跪地：“臣等以性命担保，绝不负陛下重托！”
“起来吧。”刘辩语气稍缓，“时间紧迫。朕给你们三个月。三个月内，朕要看到可用的火药成品，要看到初步的应用方案。钱粮物资，要多少给多少；人员工匠，随你们挑选。但三个月后，朕要结果。”
“遵旨！”
当夜，五人留在了山谷。
而他们，将在这与世隔绝的山谷中，开启一场改变世界的冒险。
九月二十，武研司正式开始运转。
山谷被划分为三个区域：最外围是生活区，住着工匠、士兵和后勤人员；中间是研发区，有实验室、图书馆、绘图室；最深处，三面都是陡峭山壁的地方，是试验场——那里挖了十几个深坑，周围垒着厚厚的土墙。
刘晔带来的六位“奇人”，果然非同凡响。
为首的名叫“墨衡”，年约四十，寡言少语，但一谈起化学变化，眼中便闪烁狂热光芒。他一来就提出：“硝石需提纯，硫磺需去杂，木炭需选用特定木材烧制。原料不纯，配比再准也是枉然。”
于是，第一个难题出现了：提纯。
硝石从陇西运来，含有大量泥沙杂质。传统方法是溶解、过滤、重结晶，但效率低下。
墨衡设计了一套“多级溶解结晶装置”：大锅煮硝，溶液经三层麻布过滤，流入结晶池。池底铺设光滑石板，硝石结晶后易于刮取。如此，硝石纯度从六成提高到九成五。
硫磺来自并州，含砷等有毒杂质。墨衡的方法是：将硫磺加热成液态，静置分层，取中层最纯净的部分冷凝。此法危险——硫磺蒸汽有毒，操作者需戴浸湿的麻布面罩。
木炭的选择更讲究。柳木炭太松，松木炭太多烟，最终选定枣木——燃烧充分，残渣少，炭质硬。
十月初，第一批原料准备就绪。
第一次混合试验，在试验场最小的一个坑里进行。
墨衡亲自操作。他戴着手套，将提纯后的硝石、硫磺、木炭分别研磨成细粉，用天平称量——这是武研司的另一项发明：精密天平，最小可称一分（约0.5克）。
“硝石十两，硫磺五两，木炭三两……”他喃喃念着比例，“陛下给的配方是一硝二磺三木炭，但我觉得硫磺比例太高，或许该调整。”
“按原配方先试一次。”鲁肃拍板。
三种粉末在石臼中小心混合，用木杵轻轻搅拌——不能用力，否则摩擦生热可能引发意外。
混合完毕，装入一个拳头大的陶罐，插入引线——那是浸过硝石溶液的麻绳。
所有人退到三十步外的掩体后。
墨衡亲自点火。引线嘶嘶燃烧，很快烧入陶罐。
一息，两息，三息……
“轰！”
一声闷响，陶罐炸开，黑烟腾起，但威力……似乎不大。
众人上前查看。陶罐碎成十几片，地面炸出一个小坑，深不过半尺。
“威力不足。”墨衡皱眉，“要么配比不对，要么密封不够。”
第二次试验，调整硫磺比例，减少到四两。
这次响声大了些，坑深一尺。
第三次，硫磺三两。
“轰隆！”巨响震耳，黑烟滚滚，坑深两尺，陶片飞出十几步远。
“这个威力够了！”周瑜兴奋道。
但墨衡摇头：“不，还不够稳定。你们看——”他指着三个炸坑，“第一次威力最小，第三次最大。同样的操作，为何有差别？因为混合不均匀，有的地方硫磺多，有的地方少。”
于是，混合工艺成了新难题。
木杵搅拌不均匀，还危险。有人提议用水调和——三种粉末加水成糊，干燥后再研磨。但水会影响火药性能。
最终，一个年轻工匠想出办法：用细孔筛子，将三种粉末分别过筛，然后分层倒入容器，再轻轻摇晃，让它们自然混合。此法虽慢，但混合均匀。
十月下旬，稳定配比终于确定：硝石七成五，硫磺一成五，木炭一成。此配比的火药，威力最大，性能最稳。
但就在众人以为成功在望时，灾难发生了。
十月二十八，试验场。
墨衡在试验一种新想法：将火药装入竹筒，压实，看威力是否更大。
他亲自操作，将火药倒入一截手臂粗的竹筒，用木棍轻轻捣实。可能是用力稍大，可能是竹筒内有毛刺。
“嗤——”竹筒内突然冒出火星。
墨衡反应极快，扔下竹筒就跑。但已经晚了。
“轰！！！”
竹筒在离他三步处爆炸。气浪将他掀飞，重重撞在土墙上。竹片如飞刀般四射，扎进他的手臂、大腿。
“墨先生！”众人惊呼着冲过去。
墨衡满脸是血，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右腿被竹片贯穿。他咬着牙，居然还在说：“竹筒……密封好……威力确实……大了……”
众人七手八脚将他抬去医护所。
这是武研司第一次严重事故。
消息传到洛阳，刘辩亲自批示：不惜一切代价救治，所有受伤者厚赏，殉职者追封。
同时，他再次强调安全规程：所有危险操作，必须两人以上在场；所有试验，必须做好防护；所有新想法，必须先在理论层面反复推敲。
十一月，研发进入新阶段：应用武器化。
在墨衡养伤期间（他命大，挺过来了），刘晔和六位工程师中的“机械专才”公输启合作，开始设计真正的火器。
第一个目标是“爆燃筒”——其实就是大号爆竹，但用途是纵火、惊马、扰敌。
设计很简单：厚纸卷成筒，内装火药，插入引线。但难点在于引线的燃烧速度——太快了，投掷者来不及撤离；太慢了，敌人可能踩灭。
公输启试验了数十种配方：硝石溶液浓度、麻绳粗细、包裹层数……最终确定：用细麻绳浸透浓硝石溶液，晾干后裹两层薄纸，燃烧速度适中，且不怕小雨。
第二个目标是真正的武器：“震天雷”。
这是刘辩亲自命名的。设计要求：陶制外壳，内装火药，可投掷，可埋设，爆炸后产生破片杀伤。
难点重重。
陶壳要多厚？厚了炸不开，薄了易碎。试验了十几批，最终确定：壁厚三分（约1厘米），烧制时加入石英砂增加强度。
装药量多少？少了威力不足，多了可能炸膛（陶壳在手中爆炸）。最终定在：一斤装药，总重三斤，成年男子可投掷二十步。
引线如何防潮？公输启想出妙法：在引线口加木塞，塞中心钻孔穿引线，孔内涂蜡密封。使用时拔掉木塞即可。
最关键的改进来自周瑜。
这位年轻督研使观察试验后提出：“震天雷威力虽大，但投掷距离太近，且落地后可能滚动，未必在敌群中爆炸。可否用弩发射？”
一语惊醒梦中人。
公输启立即设计“弩用震天雷”：减小装药至半斤，陶壳做成流线型，尾部加稳定翼。用强弩发射，射程可达百步！
但新问题来了：弩发射时震动巨大，如何保证震天雷不在弩上爆炸？
解决方案：设计“安全插销”。平时插销锁死击针，发射后，震天雷旋转，离心力甩脱插销，击针处于待发状态。落地撞击，击针触发火药，爆炸。
这个设计精妙绝伦，连墨衡伤愈后看了都赞叹：“公输先生大才！”
十二月初，样品完成。
三件武器摆在武研司核心会议室的桌上：爆燃筒（长一尺，粗如手腕）、手投震天雷（陶球状，有木柄）、弩射震天雷（流线型，带尾翼）。
沮授抚摸着这些冰冷的器物，感慨万千：“三个月……我们真的做出来了。”
庞季却忧心忡忡：“威力究竟如何？能否用于实战？还需大规模试验。”
鲁肃道：“试验场太小，需要更大的场地，更真实的模拟。”
周瑜眼中闪着光：“陛下说过，要演示给将领们看。何不趁此机会，做一次全面的效能验证？”
众人看向沮授。
这位武研司司正沉吟良久，重重点头：“上报陛下，请求举行秘密演示。同时，申请扩大试验场，模拟城墙、壕沟、军阵等目标。”
密奏当夜送出。
三日后，圣旨到：“准。着武研司筹备演示，地点定于邙山更深处‘绝谷’。观众名单朕定。时间：十二月十五。”
此时，距离刘辩给出的三个月期限，还有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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